不远处的纪浔意微微偏着头,身旁的女生正仰起脸跟他说着什么,他侧耳倾听,恰好一束流转的灯光扫过,不偏不倚地笼罩住两人,在他们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竟真有种说不出的般配。
四年来他们明明没再见过,可他侧脸的轮廓、微微蹙着眉听人说话的样子,还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李茉并不知道,纪浔意今天是带着团队来拍摄宣传素材,One day乐队是他们公司长期合作的对象之一。
他身边的女生是合伙人夏安,刚正凑在他耳边说舞台左侧的灯光太暗,得让场务调一下,毕竟音响声震得人耳朵发疼,不凑近根本听不清。
就在李茉怔怔望着他们的那一秒,仿佛某种无形的心电感应穿透了喧闹的人群。
纪浔意毫无预兆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朝她的方向掠来。
那眼神起初还带着几分工作的专注与冷清,可在触及李茉身影的刹那,如同春水破开薄冰,骤然深了几分。
喧嚣的现场仿佛被瞬间调低了音量,流动的光影在纪浔意眼底微微一滞。
他身边的一切——闪烁的灯光、震耳的鼓点、甚至正在说话的夏安,都仿佛在那一刻淡成了模糊的背景。
这一眼,穿越攒动的人潮,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四年未见、曾将他少年心意轻易碾碎的身影。
两人四目相对的瞬间,李茉像只受惊的兔子,心脏没来由地一紧,低下头只想躲藏。
苏雯由在旁边激动地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只觉得周遭震耳的音乐和欢呼都迅速褪去,世界里只剩下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李茉一直觉得,真正的分离,是从心里彻底将这个人挪走,不再留有一丝痕迹。
自毕业以后,她再没设想过重逢,不是没想过,是不敢想,像怕碰碎什么易碎的旧物,干脆直接连念头都掐断在萌芽里。
然而就在此刻,一种真切的、陌生的不知所措将她牢牢攫住。
说不清这份慌乱是从哪来的——
是阔别多年后的重逢太突然?
就像平静的日子里闯进不速之客,让她连假装镇定的准备时间都没有。
还是因为他身边那个明媚耀眼的她,像一根细微的刺,轻轻扎了一下心尖,让那些本该被时光掩埋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酸涩,又蠢蠢欲动地想要破土而出?
风不知从哪儿吹过来,明明带着雨点的湿意,却惹得人脸颊发烫。
她还是不敢抬起头,只盯着脚下那一块被踩得泥泞的草地,企图藏起这份狼狈,心里乱糟糟的,像被风吹散的云,连自己都抓不住思绪的方向。
不知不觉间,乐队演出已接近尾声,只剩下最后一首歌。
苏雯由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凑到李茉耳边抱怨:“好想喝水啊,再不喝点,等会儿顾怀楚上场我都没力气喊了。”
“我也是,”李茉低声回应,“但我觉得越说越渴,还不如先硬忍着。”
“都怪咱们挤在这第一排,根本出不去,听后面的人说,右边VIP区有人在发水,好像是搞剧宣活动的,生气了,怎么不来我们左边这里发?”
李茉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将思绪从刚才的偶遇中抽离。她勉强笑了笑,安慰道:“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了。”
没想到,当乐队介绍完成员名字,歌声再次响起时,宣传组还真的来到了左边。
“来了来了!”苏雯由立刻伸长脖子张望,随即又垮下脸哀叹,“这么多人,轮到我们这儿还能有剩吗?”
李茉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没有接话。
她们站在左边第一排最靠里的位置,以她166cm的身高望出去,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后脑勺,根本看不到队伍的尽头。
苏雯由还不死心,试图跟前面的人搭话,想先搞好关系,万一有水,还能有热心朋友帮忙递一下。
李茉本打算跟着一起,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李茉下意识地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瓶矿泉水,和一只握着瓶身的、骨节分明的手。
这只手,白皙纤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她曾经再熟悉不过,反复摩挲。
李茉心跳顿时慢了半拍,不敢相信。
她顺从身体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将视线从那只手缓缓上移,掠过纪浔意身上那件普通的黑色工作服,停在他微敞的领口处——锁骨上那颗浅褐色的小痣。
她的指尖曾在校服领口下小心翼翼地探寻过,触碰到那一点微小的凸起,像守护着一个只有彼此知晓的秘密。
而现在却大大方方地裸露在灯光之下,像颗没来得及收进盒子的星星,晃眼得很,引得人心猿意马。
李茉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今晚竟然接连见到了两次。
此刻就站在过道里,距离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混着雨后青草味的气息。
舞台上的摇滚声震得空气都在颤,鼓点一下下砸在心上,李茉觉得自己的心跳快要盖过音乐,怕眼前的人听见,又怕他看穿什么。
纪浔意站了半天,见她僵着身子没动,只好又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水,像是在提醒她接下。
李茉回过神,佯装镇定地伸手接过,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她仿佛穿越了整整一个时空。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汹涌而至,又在触及现实的刹那碎成齑粉。
她清楚地听见自己内心有个声音在说“好久不见”,带着经年累月的思念与未解的疑问。
可话到嘴边,在触及他目光的瞬间,被这些年练就的理智与克制层层包裹,终究还是化作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谢谢”。
这时,她忽然才真正懂得,他们之间早已不是可以用那四个字来概括的关系了。
那些原本想要倾诉的千言万语,最终都在这礼貌而疏远的两个字里,完成了它们从悸动到沉寂的全部旅程。
纪浔意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黯淡,没说一句话,拎着剩下的矿泉水袋转身往后面走,黑色的衣角在过道里穿梭,很快就被涌动的人潮遮住。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歌曲恰好推向副歌**,主唱依旧是沙哑的嗓音,裹着电流穿透音响:
“那个你爱的人/他在这里吗/我还来不及学哭泣/原来你早就离开……”
观众随之沸腾,身体随着节奏晃动,不规则地摇摆着。
昏暗摇曳的光线下,仿佛藏着无数欢愉的、青涩的、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秘密。
回忆悄然蔓延,痛苦被强行压抑,整个人群仿佛在这一刻共同沉沦。
突然从四周传来震耳欲聋的大合唱:“我要你留在我身边,啦啦啦……”
歌声越来越响,到最后,几乎变成了全场的嘶喊。
刚刚的那几分钟,像一场被按下快进键的电影——
纪浔意递水时的指尖温度,他领口微敞露出的那颗小痣,转身时黑色衣角扫过空气的弧度,还有主唱嘶吼的歌词,混着震耳的鼓点,一起撞进她心里,搅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等她想再偷看一眼时,那个熟悉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涌动的人潮里,连点痕迹都没留下,这一切短暂得如同一场精心编织的梦境。
若不是手中这瓶水还带着真实的触感与重量,李茉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她怔怔地出神,直到听见苏雯由惊讶地询问:“哇,你居然拿到水了,是从后面传过来的吗?我刚刚好不容易从前面抢到一瓶,还担心不够喝呢。”
她晃了晃自己手上的那瓶水,开心地说,“这下正好一人一瓶,撑到结束应该没问题。”
话音刚落,苏雯由仰头猛灌了一大口,瓶里的水瞬间下去三分之二,她畅快地喘了口气,意犹未尽地抿了抿嘴唇。
李茉看着她渴极了的模样,轻声劝:“别喝这么急,慢慢来。”
“万一喝太快,等会儿想上厕所,这么挤根本走不出去。”
“好嘟,但这可是冰的,只想赶快喝上一口。”
苏雯由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晃了晃瓶子,“这么热的天,冰水解暑才最爽,一口下去,从喉咙凉到肚子里,简直欲罢不能。”
她说着,又忍不住对着瓶口抿了一小口,眼睛弯成了月牙。
“冰的?”李茉猛地抬头,指尖又摸了摸瓶身——不是苏雯由说的冰凉,反而带着点隐约的温意,像被人揣在口袋里焐过似的。
她不确定地追问:“大家拿到的,都是冰水吗?”
“那肯定呀!”苏雯由把空了大半的冰水瓶贴在脸颊上降温,语气笃定得像个“唯冰主义”信徒,“这么闷的天,发温水谁喝啊?矿泉水就得喝冰的,要不然不够爽,味道嘛……也会不好喝。”
李茉没再接话,低头盯着手里的瓶子,舞台灯光恰在此时转成薄荷绿,她看着瓶身折射出的细碎光斑,恍惚又回到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
当处年级主任搞学习小组,要求大家每天花半小时讨论题目。
可他们组哪里是讨论学习?
分明是借着摆在一起的课桌当掩护,在监控底下聊得热火朝天。
前半段说各班的八卦,谁和谁在操场角落里递了情书,哪位老师上课最喜欢拖堂。
后半段就聊起各自的小习惯,从“睡觉必须抱玩偶”说到“吃面条不放葱”,叽叽喳喳的,倒是热闹多了。
“我从小只喝温水。”当时她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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