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讲究。”
何时屿“啪”地撬开一瓶啤酒,泡沫顺着瓶口溢出来,他却没顾上擦,只摇着头叹气,“纪浔意要是排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世界上最爱干净的男人。”
陈阳正忙着跟嘴里的羊肉串较劲,含糊不清地附和:“大学里每回寝室大扫除检查,最后全靠他镇场。”
夏安熟练接过何时屿递来的啤酒,冰凉的瓶身贴着凉丝丝的掌心,她仰头喝了一口,语气里带着点玩笑似的认真:“洁身自好又爱干净,还会挣钱,这种男人啊,现在可是稀缺资源,我们女人呐,都喜欢。”
空气忽然静了一瞬。
对面的何时屿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石板路上刮出一声轻响,他只丢下句“我去看看烤茄子好了没”,就转身大步往店里走,背影看着竟有点仓促。
夏安没在意,又仰头灌了一大口啤酒。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带着淡淡的苦香,大脑神经突然受到一阵刺激。
原来微醺是这样的感觉,像被风裹着似的飘飘然。
正处于话题中心的纪浔意,丝毫不受影响,将揉成团的纸巾抛物线地精准扔进垃圾桶。
只是吃得心不在焉,恍惚间想到高一下学期某个傍晚,夕阳把教室后门的玻璃染成暖橘色时。
李茉踩着预备铃的最后三秒冲了进来,帆布鞋擦过地面,带起一阵轻快的风。
那天他们学习小组刚轮坐到门口,纪浔意正和组里的男生们合力拼课桌,木质桌腿在水泥地上蹭出“嘎吱”声。
黑板上还留着班主任临走前写的有机化学方程式,弯弯曲曲的字母符号像串没解开的谜题。
他余光瞥见李茉坐下时的表情,果然,女孩盯着黑板看了三秒,随即夸张地往后一靠,连带着椅子都晃了晃。
“怎么又是老郑哥的晚自习啊!”
紧接着,她发出一声生无可恋的哀叹,声音里满是认命的委屈,“下午连上三节课都快把我脑袋熬成浆糊了,还来?”
全班都知道,化学老师兼年级主任郑立军,总自称“郑能量”,但民间爱称统一为“老郑哥”。
抱怨归抱怨,李茉还是认命地掏出了化学书和笔记本,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迟缓,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
她慢吞吞地在草稿纸上抄下题目,然后,郑重其事地写下一个规规矩矩的“解”字,外加一个冒号。
接着,便彻底停下了笔。
那套“行云流水”的摸鱼操作,在此戛然而止,熟练得让人哭笑不得。
纪浔意坐在她旁边,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每次遇到数理化题目,她都是这副想要蒙混过关的模样。
他刚想开口提醒,待会儿老郑哥很可能要来抽查板演,却见李茉已经迅速将只写了一个字的草稿纸塞进抽屉,面前摊开课本当作“掩护”,手里还像模像样地握着笔,然后脑袋一歪,就和她旁边的男生低声聊得眉飞色舞起来。
从进教室到现在,她没跟他说过一句话,反倒和旁人相谈甚欢。
一股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绕上纪浔意的心尖。
这种场景,在二班并不稀奇。
这个理科重点班阴盛阳衰,53名学生里只有7朵“金花”。
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科,纪浔意和李茉凭着优异的成绩一同被分到这个班。
班主任老郑哥大力推行他从外省高校偷师学来的“学习小组”模式,他们又恰好分到了一组。
老郑曾打趣说:“咱们班男生要保护好这七朵金花。”
而李茉,作为性格开朗、美丽大方的英语课代表,自然而然地成了小组里,乃至全班都备受喜爱的“团宠”。
纪浔意很清楚,这种喜爱大多是纯粹的欣赏。
但对他来说,李茉是唯一的、不同的存在。
那份藏在心底的喜欢,混杂着青春期所有的敏感与悸动,让他无法像其他人那样坦然自若。
就像现在,他低头假装演算方程式,耳边全是李茉和其他人的笑闹声。
直到一阵淡淡的酒精湿巾味飘过来,他才抬眼,看见李茉正弯腰擦桌子,指尖捏着湿巾,仔仔细细擦过桌面的每一个角落。
“这桌子一天到晚都有人坐,哪来的灰啊?”组里的男生凑过去看,语气里满是好奇,“你怎么坐哪儿都要擦一遍?”
李茉手下没停,直到擦完最后一块边角,才举起那张用过的湿巾,像展示战利品一样。
湿巾中央有一道淡淡的灰痕。
“看,这就是证据哦。”她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细菌是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大家手摸来摸去,想想看有多少啦!”
说完,她准确地将湿巾投进挂在桌边的垃圾袋里,动作干脆利落。
纪浔意默默地低下头,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动着。
教室里嘈杂的人声、窗外渐沉的暮色,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的世界中心,只剩下那个擦完桌子后,指尖还带着淡淡酒精气味的女孩,和她与别人谈笑时侧脸的明媚弧度。
那一刻,初夏的闷热仿佛具象成了某种甜而微涩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浸润了他整个青春。
“老大,老大?”
陈阳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手里递出的烤串悬在半空。
直到他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纪浔意”,纪浔意才猛地回过神,像是被人从深水里一把捞起。
那双望着远处虚空的眼睛重新聚焦,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敛去的恍惚。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频繁地想起高中那些事了,今晚的回忆却像挣脱了桎梏,一次次将他拖拽进去。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无疑是与李茉的多年后重逢。
他垂下眼帘,目光凝在脚下被灯光切割出的阴影里,仿佛想从中看出点什么。
随后,他默不作声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冰凉的液体带着苦涩的麦芽香气,一饮而尽,试图将那份莫名的躁动一并浇下。
彭高作为今晚的司机,面前只摆着饮料,闻言笑着朝纪浔意扬了扬下巴:“怕不是烧烤不合胃口?还是在想下午那个合作方的事?”
话音刚落,陈阳的手机突然“嗡”地震动了一下。
他跟被按了开关似的弹起来,抓过手机时眼睛都亮了:“下午音乐节上加的那个小姐姐!给我发信息了!”
何时屿立刻凑过去,胳膊肘怼了怼他的肩膀:“发啥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陈阳手指飞快地回了个信息,然后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故作轻松地说:“没啥,就先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包,然后问我该怎么备注。”
这话引得对面的彭高拍着大腿笑起来:“哈哈哈,这公事公办的语气,怎么像加了个工作同事——您好,请问怎么称呼?”
“说不定下次咱们工作室再接音乐节的活,你还能碰见她,到时候直接喊同事得了!”何时屿跟着打趣。
“去你的。”
陈阳没好气地丢给他们一个白眼。
这时,脸颊已染上绯红的夏安转过头来,她眼神因微醺而显得有些迷蒙,笑眯眯地看着陈阳,声音带着醉后的软糯:“陈阳,你跟姐说说,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呀?我帮你留意着。”
陈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语气变得实在起来:“其实……我也说不上具体喜欢什么类型。说白了,就是单身太久了,想找个人谈谈恋爱。”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透出几分在外打拼的孤寂,“现在工作总算稳定了,我和彭高合租也是为了省钱。我一个外地人,在这海港市,最熟的就是你们几个。”
“可有时候收工回家,一个人对着空屋子,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空落落的,不得劲。”
“所以就想找个人,一起吃饭,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哪怕就坐着聊聊天也行。”
彭高拖着长腔打断他,语气里带着点欠揍的调侃:“你大学不是谈过一个吗?找人家复合啊!我看你上次翻旧照片,还对着人家朋友圈愣神呢。”
陈阳唇角牵起一个极轻微的弧度,那笑容里自嘲多过苦涩:“好马不吃回头草。”
“再说了,想复合,也得人家看得上我才行啊。”
“所以被拒之后,就开始大海捞针似的加人聊天?”纪浔意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轻不重的嗤笑。
何时屿适时地端起酒杯跟陈阳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着圆场:“缘分这事,谁说得准呢?说不定明天公司新来的实习生里,就有你的真命天女。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拉倒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陈阳摆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办公室恋情多尴尬啊,要是分手了,天天见面多膈应。”
“我可不想,让这毫无人性的打工生活毁了理想中的美好爱情。”
纪浔意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杯壁,视线似有若无地飘向身旁的夏安,以及悄悄关注着夏安的何时屿,声音低沉,意有所指:“说不定……公司里现在就已经有偷偷谈着的。”
“谁啊?!”陈阳立刻睁大了眼睛,随即又摆摆手,“反正肯定不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单身狗,谁不知道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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