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别出声

王子殿下心神不宁,在暖棕色调的温馨居室中,他有拔剑的冲动。尽管他也收藏了几把宝剑,但他本人并不热衷剑术。心中有个声音在召唤,告诉他要去战斗。

可是,他要为谁而战斗呢?

头好痛,脑海里的记忆乱成一锅粥,意识混沌了很久,思路才渐渐清晰起来,他回想起一首动人的歌谣,清亮又深情的女声演唱着:女孩爱上了屠龙勇士。

“所以,我要去爱一个人。为她战斗到最后一刻。”

希娜让王子忘记了金莺,但把金莺的歌声变成了一种诅咒。当他听到这支歌谣,他会把爱和死亡联系在一起,他会着魔一般地,想要为爱而生,为爱而死。

这不就是他最喜欢的那种痴情女人么?

去尝尝这种滋味吧。

“殿下,这是您今晚和黛因卡小姐约会时要穿的衣服。”侍从恭敬地把华服呈上。

他按了按太阳穴,让侍从给他送来一些加了薄荷叶的酒。淡绿色的酒液入喉,他不再头疼,眼神重新清明。总算想起来自己来昂赛斯城所为何事。

他要得到黛因卡小姐的爱情。而爱情的含义已经被希娜用魔法扭曲,从自私的极端,到完全牺牲自我的极端。

与此同时,黛因卡小姐的房间被蜜色的阳光笼罩。

当安都尔夫人发现黛因卡小姐的卧室中有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时,心脏快要提到嗓子眼,天知道,她如何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如果被弗里公爵知道的话,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可转念一想,她又冷静下来。身份高到一定地步,道德其实也没那么重要。黛因卡小姐是弗里公爵唯一的继承人,他会袒护女儿,帮她摆平的。

只要黛因卡小姐没有被爱情冲昏头脑,闹着要和花言巧语的情人结婚。只要这个情人也知趣,别太贪婪……

于是,安都尔夫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作为老练的、见惯风浪的侍女长,面对这尴尬的场面。

“天呢,居然是你!”

比她想象中最糟糕的情况还要糟,安都尔夫人看到了红发绿眸的男人,凯斯,弗里公爵有名无姓的儿子。

她慌乱地关上身后的门,把自己和秘密关到了一起。

“小姐,我该怎么为您遮掩呢?”她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趁没有人发现,您停止这荒唐的罪行吧!你们不要再见面了!”

“罪行?”黛因卡反问,“这为什么会是一种罪行呢。您不是一直担心我在神殿长大,缺乏魅力,不讨男人喜欢么?现在不用怕了。有人为我神魂颠倒。”

听闻这番歪理,安都尔夫人完全不知该说什么了,她看黛因卡,像看一只无法理喻的怪物。

“如果让您父亲知道……”

“您不会让他知道,对吧。”

凯斯穿好了外衣,走近这位被吓坏了的夫人,“您总是教小姐一些自相矛盾的东西。您又想让她风情万种,最好一个眼神就让追求者发疯。又想让她对男人不感兴趣,和谁结婚,就死心塌地去爱谁,这怎么可能呢?她没有自己的心么?”

闻言,安都尔夫人一阵阵耳鸣,这不是讨论这些事的时候,什么爱不爱的,爱情就是鬼扯,爱情是对**的美化,是不负责任的人越轨乱来的借口。

何况,再爱也不应该和自己的哥哥在一起。他们是兄妹,他们有着同样的碧绿眼眸,还有火红色的头发……

等等。

她的头发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安都尔夫人缓缓抬头,惊悚地对上黛因卡的笑容,那是一种纯洁无辜、笃信自己无罪的笑容。

“你……你到底是谁?”

“艾米。我是艾米。”

安都尔夫人的心脏似乎被重锤猛敲了一下,用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那个灰色眼睛,深褐色头发的小女仆。

“哦!哦!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样可怕的事!”安都尔夫人理解一切后几乎瘫倒在地,凯斯重新把她扶回了座位。

“安都尔夫人,即便这房间的隔音很好,您也最好小声点。”凯斯提醒她。

艾米温柔一笑:“小时候,您不是叫我不要捡掉在地板上的巧克力糖吗?现在我再也不用弯下腰了,您应该替我开心。”

“可是,黛因卡小姐去哪儿了,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刚一问出口,安都尔夫人心中就有了答案。这里面一定有神殿的参与,不然,神官约书亚不会配合一个小小的女仆说谎。

这是一个更大的秘密。

安都尔夫人是个聪明人,尽管这么多年她的智慧一直用不对地方。但她知道该害怕什么,于是沉默地不再说话。

“今晚我要和王子殿下一起欣赏烟花。我需要一个见证者,证明我们一整晚都在一起。您会帮我的吧,安都尔夫人?”

艾米曾为占了黛因卡的身份愧疚不已,但很快心安理得起来。真正害死黛因卡小姐的人从不反思,她怎么可以先痛苦?

她要用这个名字,争取最好的人生。魔女小姐已经为她的计划铺好了道路。

名为“命运之环”的蓝色烟花将会在庆典第二晚绽放,消息传出,无数人走出家门,看向夜空,翘首等待这美妙的时刻。

在人海中,希娜抓着珀尔的手,生怕和他走散。珀尔暗暗高兴,享受着魔女小姐的信赖,与她十指交握。

“好热闹,看来昂赛斯城的人都不把龙当回事呢。”希娜觉得奇怪。

一旁的路人却说:“春天有一两只龙从天空飞过,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可那是暗黑龙啊!

希娜没和路人多说什么,默默向前走,把与珀尔相牵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那个神官,他看上去厉不厉害?”

“普通人,不够强壮,也不算瘦弱,如果没有神力,大概能……抗我两拳?”珀尔认真地评估着。

“噗嗤——”

希娜只觉得他在炫耀自己的肌肉,这家伙抓住一切机会露出得意的表情。可是,他的自恋并不讨厌。她知道珀尔只是想讨她喜欢。

偶尔也顺着他的心思,夸他一下吧。

“珀尔,我很满意。”

“什么?”

“你的身体。尤其是胸和侧腰。屁股也不错,大腿硬邦邦……”

她的声音不大,珀尔却觉得全世界都听到了,脸瞬间红透,着急地挨近希娜,用手捂住她的嘴:“这种话不能在外边说。”

他以为还是当初自己教希娜常识的时候,魔女小姐不谙世事,所以口无遮拦。可很快,他发现希娜在憋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好啊,原来希娜学坏了!”

“我本来就是很坏很坏的女孩!早就告诉过你!”

她躲着珀尔伸过来挠她的手,咯咯发笑,笑得肚子疼,最后被他捞住腰,环抱在胸前。珀尔把她提起来,让她踩在路边的石墩上,站得更高,好能看得更清楚些。

今夜第一朵烟花攀到半空。

“啪——”

“哇!”

人们不约而同地发出赞叹之声,莉丝果然是很厉害的烟花工匠,她为单调的夜空带来美丽的色彩,绚烂的烟花千丝万缕地绽开,像一簇簇发光的流苏,快速地照亮人们的脸。

烟花的美丽十分短暂,有些东西却是永恒的,会是什么呢?希娜嗅着空气里的火药味,仰望着,等待蓝色的“命运之环”。

一道耀白光团以极快的速度升起,初次绽开时,只是小小的辐射状烟花,像一朵蓝色雏菊。但紧接着,它开始一层一层地扩张,不断地爆破、盛开。

蓝色,神秘稀有的颜色映入眼眸。

希娜看入了迷,珀尔轻轻扳转她的下巴,问:“想和我永远在一起么?”

“当然想!”

珀尔在人多的时候也会不好意思,但如果这个吻意味着“永远”,他愿意为之坚定起来。温热又柔软的嘴唇贴到一起,两人的心底亦有烟花绽放。

“希娜,我爱你。”

“没有更动听的话么?”她佯装不满。

珀尔无奈笑笑:“你知道,我没有读过那么多书,不过我可以试试?”

“希娜,我觉得我的灵魂一直在等待你,我好像注定要爱你。”

足足十层的巨型烟花占据了一整个天空,命运之环彻底成型,悬挂着燃烧了好一会儿,才化作飞烟。

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么?

没有。

希娜只看到珀尔黑亮的眼睛。黑色的浓夜一样的瞳仁,镜子似的,反映出她自己的脸。

可是,她的金发呢?她圆润的嘴唇呢?为什么她在珀尔眼中的影子,渐渐变成一团模糊的烟?

“有点儿不对劲,珀尔!珀尔?”

珀尔没有回答她。

四周围的人也突然安静。

所有人都被定在了原地,连风也不再吹动。希娜侧耳倾听,只听到一个人的脚步声,他从很远的地方大步走来,紧接着他开始狼狈、恐惧地奔逃,呼哧呼哧地喘气,不知道要逃去哪儿。

她循着声音,与这人对视。

“你是约书亚,对么?”希娜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冷硬如冰。

约书亚看到希娜,错愕地愣在原地,紧接着向后退了好几步。年轻的金发魔女正愤怒地瞪着他。

“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来闲逛呢?神官不是不参加娱乐活动么?”

他张了张嘴,没有回答。

希娜看到他没有穿神官的白衣,身上散发着一股酒精和廉价香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轻蔑地笑了一下:“明白了,神官大人偶尔也想当普通人。”

她完全不害怕这场突然的异变了。

如果熟练运用神力的约书亚没有受影响,那么,这使人静止的力量只能是黑魔法。

约书亚双手捧出白色光团。

神力没有攻击性,但他以为邪恶的魔女粘上光明神力就会如同蛞蝓粘上盐一样融化。可惜,事与愿违。希娜伸出手,像接球一样,接住了这团光。

“嘘,别出声。”她松开手,任白光散去。

“安安静静地死在我手中,好吗?”

希娜轻轻挑动手指,手指尖凝出无数黑色的魔法线,同时向约书亚切去。

她本来顾忌着艾米的眼睛,想多留他一会儿,但有了银线的加入,也就用不到他。

而且,判断错了也没关系,搞砸了也无所谓。希娜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喜悦、放松。

安妮特一定正在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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