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叙神色凝滞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萧至。
萧至说：“明天和我出去一趟。”
“可是后天就要面试了，我还想练习……”
“不会很久，”萧至打断他，“必须去。”
“去哪里？”
“到时候就知道了。”
又是这种敷衍了事的回答，但是凌叙非常好说话，他一向是没办法拒绝萧至的。
“好吧。”凌叙说。
第二天，两人很早就从家里出来，到了停车场准备出发。
萧至以前那辆银色汽车直接报废掉了，换成一辆底盘更高的黑色越野车，凌叙坐上车时，比记忆中多花了点力气才坐上来。
新车的视野明显变高了，座位的包裹感让人很安心，凌叙整个人陷在副驾驶位置上，路边的标识由远及近，又快速和们的车擦肩而过，凌叙认出这是去文化区的路。
他们驶入了文化区内部最靠近城市边界的一个街区，这里的建筑高度不再像城市中心的那样高耸，更像是西部大陆的建筑高度，人流也比别的街区少了很多。
萧至直接把车开进了一栋建筑的地下停车场，然后坐电梯直接到了建筑内部。
出了电梯之后，扑面而来的是一种淡淡的柑橘香氛的气味，明亮的顶光和墙壁的射灯让凌叙感到有些晕头转向。
凌叙在电梯里观察过，楼层按钮的旁边标注了功能区，从低楼层往上，有图书室、娱乐区、小型会客区和专门的会议中心。
这座神秘的建筑应该是一家商务会所，凌叙感到意外，想不到平原区竟然还保留着这种功能的建筑。
引导处的工作人员一看见萧至，就微笑着迎了过来，然后引领他们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凌叙跟在萧至后面，他们的脚下铺了厚厚的地毯，几乎听不到脚步声，最后在一个小型会客室前停下。
到这里工作人员就离开了，萧至打开门，单手扶住，让凌叙先往里走。
隔间内有两张并排的木质方桌，透过两扇磨砂玻璃屏风，隐隐约约看到方桌后面有一个人。
凌叙穿过屏风，方桌对面坐着的人赫然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竟然是仲鸿熙！
凌叙的步履瞬间僵硬了些，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仲鸿熙看到凌叙，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好。”
凌叙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的讶异未褪去，他没有回答仲鸿熙，而是先看向身后，他想得到一个确切的信号，帮他确认眼前的状况。
可萧至并没有跟过来，凌叙只能透过玻璃屏风看到他挺拔的身形轮廓。
凌叙转过身，抿了抿嘴唇，坐在了最近的椅子上，手指搭上桌面，用力地向下按了按。
“孩子，很抱歉之前一直躲着你。”仲鸿熙主动打破沉默，坦诚地看着凌叙，“我大概知道你想问什么。”
凌叙深吸一口气：“您……真的认识我父亲？”
“没错，我们认识，他是我的旧友。”仲鸿熙沉吟片刻，“那个时候平原区和西部大陆的关系并不像现在这样恶劣，我们是在一个联盟交流会议上认识的。”
“那您知道，我父亲失踪的真相吗？”
仲鸿熙的的手指不自觉摩挲着面前茶杯的边缘，眼神飘向窗外：“我知道——”他的话猛然停住，视线回到手中的茶杯上，“当年，如果我没有介绍凌慎参与那个项目，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那个时候，联盟的航空研究院正在策划一个保密项目——探索N19。”
“N19？是一百年轨道和地球近距离重合，破坏臭氧层，给地球带来大灾难的那个小行星？”
“对。”仲鸿熙的眼神陷入回忆，“当时的科学家从行星碎片上检测到了一种全新元素，这种元素在实验生物体内富集到一定程度时，可以通过共振产生一个小范围的磁场，引导生物变异。”
“这无疑是一个历史性的发现，但是行星碎片上收集到的样本微乎其微，科学家们就想到去采集星壤，而那颗小行星受到地球和太阳引力的影响，轨道并未偏离出地球太远，这才有了探索N19计划。”
“那后来呢？”
“你父亲就是那批被选中的飞行员之一，驾驶空间飞行器，完成星壤的采集计划就是他们的任务，可惜飞行器在变更轨道的时候出了问题，然后就和地面失去了联系。”
“那一批飞行员——全部失踪了。”仲鸿熙缓缓闭上眼睛，似乎不想再继续回忆，“我知道的只有这些，更细节的东西，恐怕只有当年研究所内部的人才能知道。”
凌叙听完，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神情带着点茫然的无助，他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你父亲是一位优秀的飞行员，也是我的至交好友，出了这样的事，我感到非常愧疚。”仲鸿熙视线看向凌叙，又很快移到地面上，“是萧中校找到我，我才决定说出这个真相。”
凌叙看看仲鸿熙，垂下眸，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声音低哑道：“谢谢您。”
“不用谢我，孩子，你有权利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仲鸿熙的声音带着叹息，落进空气里。
凌叙站起身，脚腕被椅子绊了一下，但他浑然不觉，一步步走出屋子，突然间知道真相，他竟然有些失魂落魄。
萧至跟在他身后，安静地看着凌叙：“走吧。”
凌叙沉默地点点头，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谢谢你。”
“不要多想，专心做好后面的事，别再节外生枝。”
“我会的。”凌叙问，“你早就知道吗？”
“嗯。”萧至低低地应了一声，“地震之后，我就去查了这件事。”
“你知道其他细节吗？”
萧至听着凌叙的提问，脸上没什么波澜，眼神飘忽了一下，道
“我也只找到官方的通知，这个意外，被定性为操作失误，再没过多久，深谷就出现了怪物的踪迹，联盟进入紧急戒备状态，这个项目就不了了之了。”
真相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披露出来，凌叙不知怎的，感觉心里空荡荡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极力压下这种怪异的感觉。
过去的事已然落地，并不能改变现状，而现在，他必须先通过面试，进入实验园。
萧至白天还有公务，直接开车去海关中心。凌叙自己乘地铁回到家里，他拜托萧至购买了灌木的盆栽，来练习用篱笆剪修造型。
越来越接近冬季，中午的阳光已经能蔓延到客厅中央的地面了，凌叙围着围裙，坐在地板上，手里举着一把沉重的篱笆剪。
学习篱笆剪的使用的时候，正好是他的胳膊受伤最严重的那几天，凌叙对于这部分非常不擅长。
面对着面前一字排开的三盆硕大的绿植，凌叙深吸一口气。
第一盆，他剪得小心翼翼，有条不紊地推进，剪出来的造型略显僵硬，凌叙不甚满意地皱了皱眉，挪到第二盆前。
手指有些酸了，午后的阳光变得浓烈，凌叙的鼻尖有了微微的汗意，等他终于挪到第三盆面前时，窗外的阳光又变成了浓郁的橘色。
终于，最后一剪落下，凌叙长长地舒了口气，慢慢放下篱笆剪，就这么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仔细端详着自己的作品，凌叙喜欢尽善尽美，最后这一盆总算是像点样子了。
等到萧至回家的时候，刚打开家门，就闻到空气里新鲜带着微微清涩气息的植物汁液的味道，和他的办公楼下修剪草坪时能闻到的大自然气味如出一辙。
凌叙还坐在地板上，剪下的枝叶杂乱地堆在旁边一个敞开的纸箱里，他微微仰着头，对萧至说：“萧至，我现在非常有信心。”凌叙的声线很愉悦，“最后一盆已经是一个完美的作品了。”
萧至缓步走近，他先扫了一眼凌叙因为练习了一下午而炸毛的头发，然后才将视线投向那三盆绿植，声线是一贯的平稳：“怎么说？”
“你看，”凌叙来了精神，用手依次指点，“最右边这一盆，线条多么流畅，过渡自然，比最左边那盆进步也太大了吧？”
萧至依言，目光在两盆之间来回比较了片刻，故意拉长声音“嗯”了一声，然后语气平淡地问：“我怎么看不出来？”
“不可能。”凌叙立刻反驳，坚定维护自己的作品，“明明好多了，是你上班太多，眼神不太好。”
萧至没接话，只是又向前慢踱了两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他抬起手，指尖从凌叙的发梢沿着一条虚拟的直线，缓慢地从凌叙的头顶上方划过来，比到自己的鼻尖。
“高度不一样，”萧至垂眼看着他，语气轻松，“角度也不一样。”
凌叙愣了一下：“哪有这么夸张，几厘米的高度差而已。”
“你自己看。”萧至侧开一步，让出空间。
凌叙半信半疑，单手撑着地板站起来，由于坐了太久，小腿有些发麻，凌叙缓了一下，踮起脚打量自己的作品。
“明明还是流畅的……”凌叙喃喃自语道，萧至又在胡诌了。
他转过身想指控萧至，却发现那个人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开，进了书房里。
凌叙对着空荡荡的客厅眨了眨眼，他耸耸肩膀，开始收拾地板上的装满残枝的纸箱。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已经到了面试这天，上午是提问环节，下午则是工具操作的考试，这两项凌叙都很轻松就完成了。
然后就是一周后，凌叙等来一个好消息——面试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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