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简单的一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寂静的水潭。
魏烬准备继续嘲讽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看向原圆，又看看一旁愣住的方堃，眉头皱得更紧了。
原圆继续用他那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陈述：“他帮我解决了一个帮凶。”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他很弱，但还是冲上来了。”
方堃听着这话，脸上有点发热。那根本算不上“救”，杨医生对原圆根本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魏烬不说话了。
他盯着原圆看了半晌，又瞥了一眼明显有些不自在但眼神依旧清亮的方堃，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抱着胳膊扭过头去，看向窗外破败的操场。
一条实力不俗的蛇，用“报恩”这种最原始也最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堵住了他的嘴。
他还能说什么？说救命之恩不值一提？他魏烬虽然傲，但还不至于那么没品。
方堃这边，气是顺了点，但被魏烬那声哼搞得不上不下，心里也憋屈。
他想说我们人类有智慧，有组织能力，有守望相助的精神，可看看周围这烂摊子，再看看魏烬那副“力量即真理”的德行，这些话显得有点苍白无力。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更加诡异的沉默。
两个刚才还争执不下的人，此刻都莫名觉得有点理亏，好像谁再多说一句都显得自己特别不讲道理。
而那个让他们同时闭嘴的“裁判”，却还是一副平静模样。
原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方堃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饭盒边缘。
魏烬侧着脸，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抖了一下的耳朵尖。
他觉得魏烬说的有道理，妖族确实应该团结。也觉得方堃说的有道理，坏的是个别妖和人，不代表全部。他还觉得方堃救了他，他留下来帮忙是应该的。
现在两边都不说话了，好像都在等他表态。
原圆想了想，走到方堃旁边，拿起空了的饭盒：“还要吗？”
方堃闷闷地摇头。
原圆又转向魏烬，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是玲姐之前分给他的、仅剩的两根火腿肠之一：“你的伤，多吃点。”
魏烬身体僵了一下，没回头，硬邦邦地甩过来一句：“用不着。”
“合作不好吗？就像昨天打丧尸那样。”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还有一点点……哄劝的意味。
方堃抬起头，正好对上原圆望过来的目光。
那眼神清澈又直接，仿佛在问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他心里那点憋闷，忽然就散了大半。是啊，争论谁做的多谁做的少有什么意义呢？
活下去，一起活下去，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原圆出力多，但学校会快速成长，一定会给原圆一个满意的环境，一定能成长到足够保护原圆。
魏烬虽然没回头，但抱着胳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窗外，学生们协作搬运障碍物的号子声隐隐传来。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在满是泥泞的地面上投下微弱的光斑。
谈话似乎无疾而终，但某种僵持的气氛，却在年轻蛇精这笨拙的、试图两边都哄一哄的举动中，悄然缓和了一丝。
至少，暂时没人想吵架了。
下午的太阳懒洋洋地从云层后面探出点头，把一点暖意洒在湿漉漉的操场上。
学生们分成几拨，有的在加固围墙缺口，有的在清理碎砖烂瓦，玲姐带着几个女生在临时搭起的灶台边准备着不知道算哪一顿的饭。
一切看起来都在朝着慢慢变好的方向走。
方堃正扶了扶眼镜，盯着王磊和大壮几个男生把一根粗木头抵在围墙上。
他心里盘算着这点防御还能不能顶住下一波冲击，就听见围墙外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夹杂着几声压得很低的、有点奇怪的呜咽和说话声。
“有人？”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就摸向了口袋里仅剩的几根粉笔头。
旁边的原圆几乎同时抬起了头，浅色的竖瞳望向声音来源，没什么表情，但身体微微绷紧了些。
他迅速和方堃对视了一眼，校园里因为丧尸的焚烧味道很大，他和魏烬的鼻子暂时不太好用。
但是走到这么近才听到声音，来者不一般。
靠在墙根阴影下闭目养神的魏烬也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锐利地扫向围墙方向，鼻翼微微翕动，像是在分辨气味。
他脸色依旧不太好，但那股子警觉劲儿已经回来了。
没等方堃开口询问，守在围墙瞭望点的张叔就压低声音喊了一句：“方老师！外面……外面来了几个……！”
这话一出，周围忙碌的学生和老师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紧张地望了过来。
经历过丧尸的恐怖，现在大家对含糊其辞的东西都格外敏感。
方堃深吸一口气，走到围墙边，找了个缝隙朝外看去。
这一看，他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外面站着四个……能看出是“人形”的生物，但特征都太明显了！
一个身材高大，毛发旺盛，帅的也很突出。
旁边一个矮些，但是依旧看得出面目俊朗
第三个瘦高个，眼神躲闪，手脚似乎特别长。
最后一个靠在树干上，捂着胳膊，看不清全貌，但周身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太好闻的腥气。
但都很帅！
要不是知道妖怪的颜值略高亿筹，大家还真联想不到！
这分明是四只妖怪！而且看样子，都带着伤，神情疲惫，像是逃难来的。
“你们是什么……来干什么？”方堃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隔着围墙问道。
那个高大的妖怪往前挪了一步，声音粗哑，带着警惕：“我们闻到同类的血腥味了，很浓。过来看看。”
他目光扫过围墙内，似乎在寻找气味来源，最后定格在魏烬所在的阴影处。
“魏烬？你果然在这儿。”
魏烬在墙内冷哼一声，算是承认了。
那妖怪继续道：“我们没恶意。净土没了，外面……彻底乱套了，丧尸越来越多。我们……我们实在是没地方去了，想进山躲躲，路过这里闻到味道，就过来看看。”
他话说得磕磕绊绊，但意思表达清楚了。
一是来看看魏烬死活，二是自己这伙人走投无路了，看来也是净土基地的受害者。
以前这些能变成人形的妖怪，要么在自己的栖息地生活，要么混在人类社会。
和原圆一样，签署了不知道多少份条约，才隐藏住身份。
丧尸潮爆发后解除了妖族禁令，以他们的能力，本应该轻轻松松游刃有余的。
可惜遇到了野心家，不分种族，只看利益……
方堃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放他们进来？风险未知。
不放？看他们这狼狈样子，而且魏烬似乎认识他们……
“方老师，这……”旁边的刘老师小声开口，脸上满是担忧。
其他学生也窃窃私语起来，看着外面那几个伤得很重的妖怪，眼神里都是害怕和好奇。
“让他们进来吧。”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是原圆。
他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围墙边，看着外面的几个妖怪：“他们受伤了，气味很杂，有血味，还有……腐烂的味道。”
他语气很是稳定，并不存在泛滥的同情心：“这股味道不处理，还会有丧尸被吸引过来。”
动物，妖族，遵循适者生存，优胜劣汰。
可净土的情况完全不同，那些是完全的虐待，没有意义，也不符合原圆的价值观。
最后几个字让方堃心里一沉。他看向魏烬，用眼神询问。
魏烬撇撇嘴，不耐烦道：“认识的，不算坏。不过……”他也皱了皱眉，显然也嗅到了那不寻常的腐烂气息。
方堃咬咬牙，看了一眼周围惶惑的师生，又看看外面那几个伤痕累累、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妖怪。
他想起原圆早上那句“合作不好吗”，想起昨天并肩作战的情形。责任心和对“生命”本身的怜悯最终占了上风。
“开门。”方堃对张叔和王哥说道，“让他们进来，动作快点，注意警戒四周。”
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缝，四个妖怪鱼贯而入。
他们一进来，那股混合着血腥、汗臭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就更明显了。
学生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把他们围在中间，却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
这下看得更清楚了。
妖怪胳膊上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还在渗血；
瘦高个脸上有擦伤；而最后那个一直捂着胳膊的，在进入相对安全的区域后，稍微松懈，放下了手。
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
那只妖怪的胳膊上，有一个清晰的、皮肉翻卷的撕裂伤，周围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伤口边缘甚至有点发灰腐烂的迹象——这分明是丧尸撕咬的痕迹！
“他被咬了！”一个学生尖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会变丧尸的！”
“妖怪也会变丧尸吗？”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老师们也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把学生们护在身后。
就连刚才同意他们进来的张叔和王哥，也握紧了手里的简陋武器，眼神充满了戒备。
受伤的妖瑟缩了一下，把受伤的胳膊重新藏到身后，低下头，耳朵耷拉下来，显得既无助又难堪。
魏烬嗤笑一声，靠在墙边，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
原圆皱起了眉，看着激动的人群，又看看那几个被孤立、显得格格不入的妖怪，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丧尸病毒的恐怖已经深植人心，这种恐惧不是三言两语能消除的。
“都安静！”方堃提高音量，用上了他当班主任时练就的震慑气场，虽然异能没发动，但也让骚动暂时平息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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