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啦!这是死人啦!”
众人面色是灰白,是惊恐,就算是后头得知,可似乎也没比先头乍然瞧见此情景的王婶好上许多。
江落月回头看了看,心底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再转头。
紧接着就快步走入人群,一手盖在了林昭眼上,“别看。”
小傻子的胆子那样小,平素都没什么事,只说话声音大点,他都能被吓到眼泪直往眼眶转。
哪个该死的东西!什么不好,非叫这吓人的玩意丢到水田里!
这不就诚心害人吗?
“阿月,我没事。”林昭试图拿开魔头的手,“你让我看看。”
他其实并没有魔头想象中的那般脆弱。
可身后又一重的惊呼声却也是彻底打消了江落月可能放手的心,看什么看!什么东西他就看!这东西看了回去以后是要魇住的。
干脆把小傻子按在怀中不让他动了。
田里那些胆子大的壮年刚刚上前,小心翼翼拨开杂草。
没事,他们总是要瞧瞧。
可这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那坨可以算得上已经烂掉的肉,接近时隐隐约约散发出些许腐臭,好几种莫名的蚊虫在上方盘旋。
有人忍不住,扶着一旁的野草就直接干呕出声。
村里的庄稼汉,自小摸爬滚打,泥猴子惯了,按理说不该没见过场面。
可如今能叫他们都吐出来的,也实在是这人,就如同江落月所形容的那般,已经惨到根本就令人分辨不出人形!
“他还活着!”
最先头最大胆的那个李叔家的儿子突然来了那么一句。
众人惊呼,“还活着?”
都这样了还能活?
那还不快上去瞧瞧。
“来,帮忙!”
接着就有好几个围观的年轻人走了上去。
“阿月。”小傻子也挣扎出头,抬眼看着魔头:“还活着。”
村里没什么大夫,叔婶们凭借着自己的经验,一般小症,多的是民间土方并且管用。
小傻子成日上山采药,所以按理说,他就是村子里最懂这些的。
林昭不是大夫,但好歹算半个学徒,千年人参太名贵,他不认得,可旁的那些,七七八八,他却也有几分自信。
“不行!”可那又怎样?江落月还是打断了他的话,转头瞥了一眼,眉眼之间便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
总之他觉得不好,一股十分不祥的念头盘旋在心中。
果然,再下一刻,有人认出了那趴在荒草丛中,奄奄一息的公子。
“哎?这不是临镇,许家的小儿子,许时吗?”
“是哦!”
有一人认出之后就有更多人。
“造孽哎!咋个变成这样喽?”
“他这时候不是在书院吗?咋个又跑到我们村来咯?”
许时,隔壁镇茶商许家的二公子,和季礼一样是当年的考生,隔壁灵川镇的秀才。
许二哥?小傻子心里的雷达又响了,“阿月!”这回说什么都要上前。
魔头那是拦不住了,抿着唇不语半天,“去可以,你给我保持距离,不准碰他!”
……
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一个活人身上长满脓疮?村里找了两根简单的竹竿编了个简陋的草架就把人呼哧呼哧抬回去。
可那人身上的脓水啊,几乎是抬一路滴一路,黑黄的液体在地上,只路过都觉着鼻尖隐隐嗅到些什么。
可偏偏小傻子还热心肠,找了十几种平素对付痈疮的药,还从家里小院的边角特意剪了新种的两面针加进去捣碎。
拌茶油,拿木棒,涂……
“你别动了!”
魔头的额角真的突突直跳了,叫他不要靠近,他越靠越近!
一把夺过林昭手上刚锤好草药的石臼,“我去。”
那一瞧屋里都是人,玄羽在林昭回家的时候也跟了过来,如今从小傻子的前襟冒出头。
也省的魔头再费心,“给我看好他。”
木头小鸟点头,“啾啾啾啾啾!”保证完成任务的!
……
鸟很会说人话的,但鸟有时说鸟语。
有魔头的言令禁止后,虽然一颗焦躁的心还是蠢蠢欲动,可小傻子有了忌惮,只能停留在原地,蹲在村长家的小院里拔草。
村里的几个年轻人,快马加鞭去县里请大夫。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那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才终于进来村口。
是要瞧病的,村民们陆陆续续从屋里退出,看到江落月的那一瞬林昭起身,招手。
“阿月!”
“走,回家。”
魔头一出来却拉着他走的极快,这下可以安心了吧?
可小傻子安心了魔头不安心,回到小院中便直奔后头。
“阿月,做什么?”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林昭一个机灵,抱着自己可怜兮兮。
“呀,主人你疯啦!”
玄羽跑得快,可飞溅的水珠没有放过一个无辜者。
木头小鸟抖落着羽毛,连蹦带跳的远离向外流淌的积水。
还不够!
“你过来!”把小傻子推进屋里取木桶。
砰的一声关门,鸟被砸的向后翻了几个翻。
魔头动作快的都没等林昭留在原地抱着自己打完几个抖。
用锅烧水太慢了,魔头重伤还不要钱的用灵力加热了一木桶的温水,然后又把傻子丢了进去。
林昭猝不及防呛了两口水,水流没过口鼻,他攀上木桶边缘咳的撕心裂肺,满面通红。
“阿,阿月,咳咳咳——”
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艾草艾草艾草!
拿着个布巾,魔头恨不能从小傻子身上搓下一层皮。
火辣辣的痛,林昭使劲拍着水,没一会身上就红了一片,可魔头的力气格外大,成功揪住三个小傻子都不带喘的!
“阿月,阿月你放开我!”林昭挣扎的染上哭腔,甚至不知道自己又怎么了魔头要这样。
最后不长的指甲直接在魔头手上划出好几道,江落月不喜欢看到林昭脸上那满是惊恐的神情。
他比杀鸡时要拔毛还要认真,坚持不能放过每个角落,但还是褪去一开始的急躁。
“别动,你别动了好不好。”魔头有一点疲惫,把布巾丢下就漂浮在水面,江落月的心里乱。
林昭被他吓到应激,整个人紧紧贴在木桶的角落,只一只手被他牵着。
两人几乎就这样僵持了又一刻钟头,怕水温凉了他也持续不断的贴着木桶。
“阿月。”过了那么久小傻子才逐渐冷静过来。
声音依旧微弱,看到魔头垂着头,明明一开始还怕急,如今却沿着木桶边缘一点一点挪上来。
从水里抬出手的时候水珠从身上滴落,小傻子摸上他的脸问:“怎么了?”
怎么了?
魔头两只手托举着小傻子的手在额心贴了半天,最后才略微干哑的开口,“会传人吗?”
林昭:“?”
江落月抬眼:“那东西,会传人吗?”
凡人总是脆弱的,尤其小傻子更是。
凡人的寿命百年而已,魔头想养一个傻子,养个百年而已。
“阿月。”林昭好像知道了,从明白这个意思后就彻底不怕了,“病都是会有可能传人的,可现在我们不是没有事?”
而且他也没怎么接近许时啊。
魔头真的很执着,“那再洗洗,好不好?”
他都这样说了,这样说……林昭垂眸,咬着下唇,半晌,“好吧。”
可是当魔头又拿起那条沾了水的布巾后,他还是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阿月,能不能,轻点?”
好疼的。
魔头一怔,然后视线往小傻子身上那些处被他擦红的地方看去。
“好。”
果然,凡人总是娇弱的!傻子更是!
只这样两下就一身凄惨,若是只有染上了什么恶疾,还不三天丧命!
多冲冲,多冲冲!
……
在外头听了一耳朵的玄羽。
鸟要生气了!
慌忙去泥浆中打滚,用清水啄理羽毛。
鸟也去了,怎么没人给鸟洗!
难道木头小鸟就不会生病!魔头那个没有心的人!这个主人还不如木头!
临镇,爆发了瘟疫!
“这是瘟疫啊!”
得知这个消息的那天整个落花村都要炸了!
那天发现许二的地方在哪里?
阿昭家的那块水田边?
那村里的水,小沟渠的水不是引河里的河水挖出的分支吗?
那日还有谁经手了?谁碰了!
那两亩地旁的粮食都别碰,家家户户烧艾的烧艾,通风的通风。
村长家迅速成为隔离区,村里的所有老弱妇孺都往反方向迁去。
那日与病人有接触的男丁被留下,也与那许二分开隔着,只向上天乞求,那一点的接触可千万别染上啊!
等到一切安排结束又有人想起。
临镇?那批学生!
季礼家的那天就哭成了泪人。
“作孽哦!别不是他们早就有了害我们!”
“好心遭雷劈啊!”
“我们季家几代单传,到了他们这一代就礼儿一个男丁,还有她妹妹是上天的恩赐,他若没了,我们家孤儿寡母,这可怎么活啊!”
不救救了个人,他们要是闹瘟疫了就该早说,无论如何,他们这些没事的村民还会嫌命大往那边跑不成?
果然是会传人的!
魔头关了门户,对着小傻子千叮万嘱,“你这两日哪也不准去,不准偷偷去看人你知道吗?”
他又不是大夫,就是个采了几年药的傻子而已!
这病,看着并不寻常,魔头心底的那层不安逐渐放大,似乎有什么熟悉的东西逐渐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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