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羊怪

魔法锁链深深勒进皮肉,维斯佩尔转了转早已发麻的手臂。

最前两排是男法师众,他们沉默地高举魔杖,身着统一的深蓝色长袍,从高处望下,宛如一片无光的死海。他们的魔杖尖端,齐齐指着广场中央的火刑柱。

哦是的,被绑在上面的正是维斯佩尔,这是个俗套至极的故事开头,连她自己都觉得无聊透顶。

只是,她好歹是魔王,而不是那些该被猎杀的女巫。

说起来,上一个被火刑处死的魔王是哪位?

维斯佩尔望着男魔法师们如临大敌的架势,竟感到一丝好笑。她鼓起嘴,故意对他们做了个鬼脸。

紧接着,她解除了幻术,一双纯黑尖角从她的额顶显现而出,与她身上的金边白袍形成强烈对比。

有人在大声尖叫怪物,咒骂和唾弃声接连而至。维斯佩尔却气定神闲,只望着那将要吞噬她的烈火,想起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使用魔法的那日。

这是个平和的休日,维斯佩尔连衣服都没换,坐在魔王宫的炼金房里,一手拎着宝石葡萄往嘴里送,一手懒洋洋地在桌面画圈,指挥地上的法阵。

法阵完成,从地板窜起的光芒瞬间照亮整个炼金房,维斯佩尔扔下葡萄,探出身,去看法阵中间的变化。

她还没能看清。

因为下一刻,她的椅子消失了,她的屁股重重着地,牙齿猛地磕到嘴唇,一股刺鼻的动物粪便和泥土臭味冲进她的鼻腔。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拱她后背,窸窸窣窣地,她闻到更浓烈的膻味。

“咩——”

维斯佩尔一个哆嗦,蓦地扭过头,与几头山羊打了个照面。

羊正用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她吓了一跳,差点喊出声。

羊圈?哪里的羊圈?我不是在炼金房吗?

她咽下嘴里的葡萄,想起来刚画的法阵起源确是空间魔法。难道说是法阵出了差错,她把自己传送出宫了?

维斯佩尔定了定神,仍旧觉得不妥。

自从物质变换魔法普及,王国大部分地区已无需畜牧。别说王城了,她印象里,就连最遥远的边境哨所都看不见牲畜的影子,怎么还有地方会有羊圈?

维斯佩尔浑身都很冷。

当然了,她还穿着贴身的晨衣,而这羊圈全是破缝,冷风正呼呼地灌进来,能不冷吗?

她低下头,白色的裙摆上沾满干草,哦,还有一层厚厚的褐色不明物,很肥沃,她不想去猜这到底混合了多少东西。

“咩——”

刚刚那只凑近的羊歪了歪脖子,再贴近一点,似乎在关心可怜的维斯佩尔。

“谢谢!我很好!不用你照顾我!”

维斯佩尔躲开马上要贴上脸颊的羊头。同时,她抬起手腕,一手施展清洁咒,一手施展温暖咒。

然而,熟悉的暖意没有凝聚起来,或者说,什么都没有发生。

咦?怎么回事?

维斯佩尔转动手腕,这次,她闭上眼,集中精神,少有地将咒语喊出声:“阿布路西奥! 弗沃!”

“咩——”

那只羊执着地拱了拱她的腰身,而后是她的手背。羊群随之挤了过来,纷纷伸长脖子,殷切而热情地望着她。

“你们别拱了!”维斯佩尔有些急躁地对羊群喊道,“害我都使不出魔法了!”

羊群们好像更来劲了,它们踏着蹄子,咩咩声此起彼伏。但在这阵骚动,维斯佩尔听见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好像有一群人正在接近这里。

脚步声停住的时候,响起了让羊群顿住一拍的拍门声:“开门!终于找到你这个女巫了!我早有预感!”

砰!砰!砰!又是三声粗鲁的敲门声,紧接着是木板破裂声。

一个女人在惊呼吼叫,一个男人在大声怒斥,很快就在打砸和严令中消停了下去。而后,只有一个几近撕裂的女孩尖叫声盖过了所有——“我真的不是女巫!我不会使用魔法!放开我!”

“闭嘴!跟我们走!”

“是不是女巫,审查说了算!”

“放开我!放开我!爸爸——妈妈——”

“阿玛拉!放开她!你们这群畜生——阿玛拉!”

女巫?维斯佩尔拧紧了眉,不再去关心魔法和不停拱她的羊群。

拍门声是隔壁的,维斯佩尔扒在门板缝上,望见几个身穿皮靴和旧皮甲的男人,大概是士兵。

她倒要去看看,是什么人敢在她统治下如此粗鲁执法。

维斯佩尔伸手去拉门,但羊圈的门上了锁,着急之下,她踩着干草堆,从窗户钻出去。

山谷与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狼狈地站稳,望向全然陌生的村景。

天空很低,大片橘黄的黄昏云压下来。暮光之下,几个盔甲士兵堵在一座村屋门口,更远处,站着一个身穿深红长袍、手持法杖的兜帽人,嘴里念念有词。

一个卷发女孩被另外两个士兵正从屋内拖出,女孩身着脏兮兮的麻布裙,哭喊挣扎着。士兵向兜帽人递了个手势,后者便轻摇魔杖,女孩便瞬间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这是昏睡咒语。

遭受到同样待遇的估计还有女孩的父母,因为士兵们退出来后,屋里便彻底没有了声音。

士兵扛走了女孩,兜帽人则用魔法修复了破门,并加上一道有时效的魔法锁。

这是什么做法?!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他们?

诡异的是,附近的村民就像是没听见这举动似的,都自顾自地在忙着手头的农活。

莫大的怒气从维斯佩尔的心中升起,身为魔王,她绝不允许有人这样胡来,哪怕是在偏远的村镇。

顾不得不得体的衣着,她光着脚冲向那些士兵,喊道:“喂——”

铺满碎石的村路硌得她脚底生疼,但魔王没有在意,仍旧提高声音:“给我停——”

话还没说全,维斯佩尔感到有一阵魔力接近她的背后,在她能反应之前,眼前已然一黑,背上像被鞭子猛抽了一下。

她失去平衡,摔在路上,在疼痛中再回神时,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套在她头上,夺走了她的视野。

“是谁?!”

维斯佩尔踉跄地起身,随后听见一个年迈的愤怒女声,在她背后响起:“好你只山羊怪,我让你看着病人,你怎么敢跑出来看热闹!”

“什么山羊怪!”

维斯佩尔试图扯开头上的东西,举起的手臂正好碰到头顶的魔角。

山羊怪,山羊,她回想起羊圈里那些热切的眼神,猛地明白过来——山羊怪指的是她啊!山羊们也把她当同伴了!

她现在有点后悔没听宰相的劝告,定期在全国上空投影她的魔法画像。

维斯佩尔怒气更甚,喊道:“你骂谁山羊怪呢?!不识好歹的家伙!我可是魔——咳咳——”

她的背上再挨了一下,这下比刚才还要蛮横。

“还狡辩!果然如他们所说的,魔物是不堪用啊!”老女人骂道。

维斯佩尔感受到一阵魔力,是这个女人的魔法,粗暴得像条湿麻绳般缠上她,将她硬生生朝某个方向拖行起来。

维斯佩尔不得不跟着迈开腿,没走几步,脚下的石路变成了泥地,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坑里,继而踢到一块木头,痛得叫出声。

“抬腿!上台阶都不会吗?!你个蠢蛋!”

踩上木板的顷刻,空气变了,泥土的臭味被隔绝,强烈的干草味和温暖的火烛热气包裹住她。

“砰。”这是门关上的声音。

没等维斯佩尔开口发问,束缚着她的力量和头上的麻袋都被取下。维斯佩尔顿了顿,等待眼睛适应光明。

这是一间挂满草药的简陋房子里,房中央只有一把凳子,一个木柜,墙角还有一只汤锅在自动搅拌,锅里咕咚沸腾,散发着浓烈的青草气味。

年迈的女人从维斯佩尔旁边走开,抬了抬手,浮在半空的麻袋和绳索便自动折叠好、飞向柜面。

刚才是这个女人对维斯佩尔施加了魔法。

“你是谁?”

维斯佩尔开始打量这个女人。

女人穿着跟刚才的女孩差不多款式的布衣,灰白的头发在脑后低盘成髻。

她的目光见女人坐到唯一的凳子上,端起一个装着药草的木碗,又追问道:“为什么叫我山羊怪?为什么阻止我?”

维斯佩尔拍了拍一塌糊涂的裙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平日那样充满权威。

她说:“你这是在妨碍我,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卡莎。如果没有我救下你,你早被他们发现并带走了。”

卡莎不紧不慢地报上名字,没有看维斯佩尔,只从柜边传来一束绿草,加在研钵里,再慢吞吞地开口:“不论你是谁,不要再在这里使用魔法,快回森林里去吧。”

维斯佩尔不明所以,“森林?为什么?”

卡莎没有抬头,手里的动作不停,语气更慢:“因为你再呆在这里,会被他们当成女巫带走。”

“女巫?”维斯佩尔更不明白,“为什么女巫会被带走?”

她的书房里确实有过这样的故事,关于古代人迫害年幼的魔女,最后又被魔女覆灭的寓言。那只是个故事,总不能在这边陲之地成了真。

维斯佩尔抱起双臂,心中烦躁不已,“你搞错了,我不是女巫,我是魔王维斯佩尔。所以我命令你,把你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魔王?”卡莎停下手里的动作,古怪地瞥了维斯佩尔一眼,大笑一声,“孩子,我只听说过峡谷禁地里的精灵和矮人。”

“……算了,”维斯佩尔举起双手,决定不与没见识的平民争论,“听好了,卡莎老人家。你脚下这片土地,连同上面的一切,都属于我的一族。我,就是你们现在的魔王,维斯佩尔,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我马上派人过来。”

卡莎笑得更加夸张,维斯佩尔甚至见到她抹了抹眼角。

“孩子,你是不是在森林里误吃了迷幻草?大陆的统治者是雷亚尔王庭,这是魔物也该知道的事。”

维斯佩尔立即反驳:“不认识魔王就算了,雷亚尔王庭又是什么?我的王国叫做奥布西迪安,是黑曜石,才不是那种狂妄的名字!”

但越往下说,维斯佩尔逐渐没了底气,她很清楚撒谎的人是什么表情,面前的卡莎没有撒谎。

也许是注意到维斯佩尔话里的慌张,卡莎终于召来一副眼镜,“不好意思,上了年纪,视力不太好。”

这回,卡莎看清楚了。

魔王有一头淡金色的长发,只穿着睡裙,光着的双腿沾满污渍,狼狈不堪,一双傲然的琥珀眼眸里却满是不信。

当然,魔王的头上有一双角,如假包换的纯黑魔角。

可卡莎怎么会知道那是魔角呢?她眨了眨迷蒙的双眼,突然站起身,朝维斯佩尔的脑袋探手。

维斯佩尔眼疾手快,捂着双角,连连后退,“别摸!”

“太小了,这不是山羊怪的角。”卡莎撤回手,坐回到位置上。

卡莎摘掉了眼镜,过了一会儿,才思索着说:“哦,孩子……吟游诗人的传说和魔法议会的古书都是真的,峡谷禁地之外,真的存在别的土地,是吗?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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