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身处班梓嫣房内,符朝然目不斜视往外走去。
房内只有他一人,将唯一的床榻让给自己后,班梓嫣又是睡在何处?
符朝然离开房间,往外走的步子忽地滞住。
外头天色已暗下,桌上放着可供照明的灯火。
班梓嫣以手支额,白净的脸蛋映着烛火淡淡的橙黄微光。
她闭着眼,脑袋一点一点。
桌面放了本翻开没几页的书册,符朝然不用走近细看都能认出,那是自己给她的其中一册功法。
册子空白处有工整的小字注释,符朝然写得浅显易懂。
除他的字迹外,旁边还写有几个写得奔放随性的草书大字,句尾还有个钩子般的奇怪符号,应是班梓嫣自个儿的体悟。
忽然,班梓嫣的头重重一点,支起的手撑不住这力道,班梓嫣整个人被晃醒。
她迷茫睁眼,恰好在脑子将要磕上桌沿前稳住。
“嗯?”
班梓嫣睡懵了,脑子和眼前一样糊。
但睁眼的那一瞬间,她好似瞧见有只手垫在桌上。
班梓嫣眨眼,想看得更清楚时,桌上的那只手已不见踪迹。
想想也是。
班梓嫣打了个呵欠。
那只手的主人,班梓嫣就是只模糊看了一眼,也能从衣袖颜色与绣纹瞧出这是何人的手。
但那人在屋里歇着呢,班梓嫣觉得肯定是自己睡胡涂了。
呵欠打到一半,就听她想着的那人声音响起:“想睡就到榻上睡吧。”
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润,只班梓嫣猝不及防听见符朝然的声音,猛地瞪大双眼,呵欠卡住,眼角涌出的泪花还未眨去,就这么大睁着眼与嘴,扭头看向出声的人。
符朝然就站在她身旁,脸上带了无奈的笑意:“想睡就睡,何苦硬撑着?”
班梓嫣瞌睡虫都被吓跑了,抹了一把脸,连忙站起:“师尊您……恢复了吗?”
在符朝然出状况时,班梓嫣能不受阻碍与他对谈。
但相对的,符朝然若是恢复,班梓嫣也没法能轻易感受到区别。
他轻轻回一声:“嗯。”
语调平淡,班梓嫣却想起什么,偷偷摸摸抬眼,想观察符朝然面上神情。
符朝然之前问她这是何处时,班梓嫣可是打了马虎眼蒙混过去。
但符朝然五感恢复,还自己走了出来的话,那不就表示──他知道了这是谁的屋子?
班梓嫣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哪逃得过符朝然法眼?
几乎是头才略略抬起,符朝然就伸手,在她额上轻点了下:“你啊……”
班梓嫣捂住自己额头,试图辩解:“师尊,您听我说,我的屋子真的是当下离得最近的!您可以问问大师兄,他也能作证!我真的没有撒谎!”
说得理直气壮。
符朝然说出班梓嫣这句话的背后意思:“是啊,没撒谎,只是隐瞒最重要的关键罢了。”
他这是调侃,谁料班梓嫣还真正儿八经地点头:“那是!”
符朝然被她逗得轻笑出声,摇了摇头:“调皮。”
师徒俩经此一遭,距离好似更拉近了些,班梓嫣也就大着胆子说出心里话:“我信师尊为人,所以师尊大可不必拘束。”
常玄煜也被师尊教得一根筋,一开始也不好踏进她屋里来。
越真长老就没这顾忌了,进屋进得大大方方,全然不觉有何不妥。
面对小弟子全心的信任,符朝然听了应是欣喜才是。
可实际上,符朝然却发觉自己并没想象中喜悦,情绪掺了点微妙的异样,一闪即逝。
符朝然面上仍是淡定,同班梓嫣说道:“人心险恶,可别太信任别人了。”
班梓嫣点头如捣蒜,一看就像没将这话往心里去,看着符朝然的眼神也是信服得很。
这样的深夜,昏暗的光线将周遭事物都拢了一层朦胧。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在双方都没说话时,气氛也较白日里来得奇妙。
符朝然率先打破这样的宁静,同班梓嫣说:“夜深了,去睡吧,不必送我。”
“是。”
符朝然化光离开,班梓嫣收拾桌子,提灯走到自己房里,解下外袍,往榻上一倒,拉了被子就要准备入睡:“还是躺着舒服。”
她闭眼,以为自己能很快睡去,鼻端却闻见一丝墨香。
班梓嫣睁眼,愣了下,仔细嗅闻自己被褥。
都闻过一遍后,班梓嫣放空,维持一个姿势许久,最后才默默将被子拉下,并没盖到自己面上。
──符朝然身上的气息,还残留着。
离开的符朝然想到班梓嫣打瞌睡的模样,哪怕人并不在自己眼前,他眼里也带着浅淡的笑意。
这时,越真的传音传来:“你要的弟子比试,寻到因由了。”
越真长老想着,符朝然这会儿肯定还没恢复,他将这消息传音过去,符朝然却等不到后续,定是心烦意乱。
想到符朝然那张慵懒笑着的面上能露出烦心的表情,越真长老就哼笑出声。
正得意着,他洞府传来一阵灵力波动,再定睛去看,符朝然已斜斜倚在门边,温和笑看着他:“师兄,可是碰到什么有趣的事了?这样高兴?”
越真露出一副见鬼样:“你这是……恢复了?”
看到符朝然亲自前来,越真的心情一下变糟,直接了当地道:“本来是高兴的,见到你以后就不觉得了。”
他挥了挥手,彷佛赶苍蝇似的,直接把水镜影像包在一团蓝色的灵力球中扔给他:“拿了就赶紧走!”
符朝然轻而易举将那团灵力接过,像要故意气越真,又像特别在意班梓嫣是如何受的伤,直接就在原地看了起来。
越真哼了一声,就知道会是这么个发展。
事先早已看过影像的他还坏心眼地先行戳破事情走向:“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你那关门弟子一点亏也没吃到,对炼气期的弟子反还占了上风。”
符朝然听见那些弟子是怎么说班梓嫣的,也看见班梓嫣折断对方剑的狠戾。
她在自己面前总将最具攻击性的姿态收起,露出无忧无虑的笑脸,唤他一声又一声的“师尊”。
符朝然以为她懂事,并不需要自己多加操心,却原来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班梓嫣都是以那样戒备的神情在应对着。
翌日。
班梓嫣翻来覆去,折腾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她是一路打着呵欠走到崖边,等飞舟来接她去学堂。
可等了又等,明明都瞧见飞舟影子了,它却拐了个弯,另往别处去了。
班梓嫣傻眼:“诶?怎么跑了?”
跑了的话,她要如何去学堂?
班梓嫣望向桑榆峰这一路往下的山路,一半以下都隐在云雾之中,她狠狠沉默了。
“……”
她怕是走到山脚,学堂都已下学了吧?
正当班梓嫣在思考该如何应对时,落叶被踩碎的声音浅浅响起。
她回头,肩上趴着一只懒洋洋雪貂的符朝然在晨光中,朝她走来。
“师尊?”
怎么这时间出现在这儿?
相对于班梓嫣的迷茫,符朝然面上挂着温和的笑。
他伸手,掌心向上:“走吧,我送你去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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