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毛乍起，童塔塔迅速跨过腿，身体僵硬地坐上车座。
望着车前的路，他下意识就想闭眼，但早上的记忆和身边的荆鞭迫使他压制住了眼皮的颤抖。
尽管路灯一片通明，童塔塔却仍有种“他即将骑着这辆车，奔向无尽头的黑暗中去”的感觉。
“没什么可怕的，就是一辆自行车而已……”
“你先把脚放到踏板上再自我勉励也不迟，脚都踩在地上有什么可紧张的。”
系临城说着用手中的荆条轻敲了一下他的小腿。
“哇！”
系临城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我又没使劲，你叫那么大声干嘛。”
“可，可是很可怕……”他现在的架势莫名有种班主任上身的既视感，童塔塔忍不住胆颤，“能不能把那个放下……”
“不能。”系临城果断拒绝，并且伸手摸上了后座，试图往前推车。
“啊！等等等下！”
两只脚踩着地被迫往前滑脚，“我我我还没准备好！”
“等你准备好天都亮了。”仍要往前推。
“不不等一下等一下！”
荆鞭抽了一下他的鞋背，“脚踩到踏板上。”
“哇啊！”童塔塔慌乱地将脚踩到脚踏上，车头歪歪扭扭一阵乱舞。
荆条再次从身后甩过来，一下子砸到他的胳膊上，“稳住，不要乱晃。”
不抽还好，一抽车上的人手脚与身体直接分家，各干各的，完全不受控制。
眼看越走越斜，直奔旁边的灌丛而去，系临城用荆条挑起他的左胳膊，“转一下，控制住。”
“怎，怎么控制，它不听我的啊……”
系临城拧着眉头，“啧，朝右边转一下。”
话音未落，车头一下子朝左边急转，车身失去平衡直接就要歪，“哇！要摔倒了！”
“右边，你这是左！”系临城赶紧拉住后座。
眼看对方又撒了手捂眼，他气地朝那胳膊肘上来了一条子，“左右不分，还又撒手。”
“哇！痛痛痛。”童塔塔一下子抱住胳膊。
“哈哈哈哈！”
嘲笑从身后传来，本想来“监督呆子”的里城，出门就碰上对方差点摔倒又挨揍的画面，简直不能让他更愉悦。
里城走过来，指着车上的人，“警告你最好不要故意拖延时间！”
这话让童塔塔很冤枉，“我哪有拖延时间？”
“哼，我已经看穿你的把戏了，不就是想让哥哥多教你一会，故意的！”
“啥？”这小屁孩都是哪来的脑洞，“我才没有你那么诡计多端！”
“哦，”里城恍然，“那就是纯粹的笨咯！”
“你！”童塔塔气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辩驳，“你给我等着瞧，我立马就学会！”
说罢，他气呼呼地扭头，攥住车把想掉头回路中间，奈何车轱辘卡到路沿石，差点将自己别倒，引得旁边人又是一阵嘲笑。
无奈，他只好灰溜溜地下车退出去。
重新坐到车座上深吸几口气，脚踩踏板几次都没敢踩下去，童塔塔别别扭扭地转头，“能不能……”
系临城气恼但又无奈地上前，攥住自行车后车座，“里城你离远一点。”
里城闻声乖乖跑到路边，毕竟某人现在骑车完全不长眼。
亲眼看到对方握住车座后，童塔塔才放心，大概是为了证明给里城看，不待系临城催促，他便大着胆子踩下脚踏，车子瞬间被骑出去，比之前稳当许多。
就在童塔塔刚要咧嘴得意时，车头却再次歪扭起来，害怕被抽，他立马稳住，只是车头和手臂似乎各有各的想法。
“不要晃，”系临城蹙起眉头，“后面很稳，你尽管大胆骑。”
“稳稳稳……”
然而嘴上的祷告完全没有传递到手臂，车头丝毫没有稳下来不说，反而愈发摇晃。
这次袭来的不是荆条，而是系临城的手掌，对方直接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肘，“不要动，直着往前。”
童塔塔吓了一跳，但确实稳住了，车子第一次顺利向前行进起来。
“不要忘记蹬腿。”
“哦哦。”顾头不顾腚，被提醒后赶紧重新蹬腿。
眼看状态见稳，系临城便松开了手。
从屋里出来得急，童塔塔没穿外套，那暖热的掌温才刚渗过卫衣熨到皮肤上，便伴着臂肘束缚的消失而迅速消散，让本来稳当的车头和安妥的心绪齐齐出了岔子。
“歪了歪了，正回去，跟刚才那样把稳不要转。”
提醒在耳际响起，只是童塔塔非但没有稳住，反而摇得更厉害。
身后人见状眉头深拧，手里的条子冲着他的臂肘再次袭去，“慌什么。”
只是这不说还好，一说童塔塔更慌，手脚完全脱离掌控，力气错使在腿上，本还在艰难踱步的车子，嗖得一下蹿出去老远，杀了系临城一个措手不及。
“啊啊啊！好快啊！”
眼看车子直奔园区小风景湖冲去，系临城连忙追上前，一把扯住后座，“别踩了，快刹车！”
“刹车！”童塔塔惊慌大叫。
“你喊什么，捏手刹啊！”
只是对方完全乱了阵脚，手死死地抓着握把根本不敢松开，眼看就要撞上石墩，系临城只好连拉带拽将车子给拽停了。
“都跟你说别踩了你还踩！”
还差一步车轱辘就撞上石墩，童塔塔惊魂未定手脚僵硬，还放在踏板上的脚下意识又想蹬，车身微晃，吓得他赶紧将脚放下去。
“你刚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啊？”突然的问话让童塔塔耳根发热，“我我我——”
“刹车刹车，就在你手边，”说着系临城抽了一下他的手背，“你握得这么死干吗。”
手背吃痛而松开，童塔塔揉搓着被打痛的地方，内心一时思绪纷杂，扑通乱跳，以为对方发现了他突然慌乱的原因，原来是说这个。
见对方那不知是因惊吓还是因其他，而泛着明显不正常红晕的双颊，系临城心底冒出一股火气：“我真的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浪费。”
“对不起。”童塔塔闻此很是过意不去，“再试一次，我不会再握得那么紧了。”
“你就是故意的！”里城在旁边看得生气。
“我才没有！”
“不要废话，”系临城敲了下车头，“掉头。”
童塔塔赶紧下车推到路中间，重新往回骑。
然而接连几次都还是东扭西歪，仿佛小脑完全失灵一般，要不是里城跑得快，都要撞到他身上去了。
再一次差点轧到系临城的脚上后，童塔塔彻底将他惹恼了。
手里的荆条一扔，直接撂挑子，“随便你吧。”
“对不起对不起。”
“真是从没见过你这么笨的，”里城嫌弃地看着他，“根本就是故意浪费哥哥的时间！”
童塔塔感觉无法反驳他的话，自己确实很笨，坐上车座就控制不住地害怕，哪怕在心里做各种建设也没有用，但是，“我没有故意……”
“撒谎！”
“我才没有撒谎！”
被小屁孩指着鼻子骂，童塔塔内心涌上一股委屈。
系临城已经转身走向门口，难得的机会就这样被自己搞没了，甚至连里城也不再理他，转身追着前者而去。
童塔塔忍不住在心里自责，低头看着脚蹬恼愤，气不过一脚踩出去，车轱辘径直朝前转。
“啊……”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手紧握着车把，难得的是这次竟没有东倒西歪。
车链的滑动声和轻微的颠簸声，让原本朝兄长追去的人转过头，好家伙，某人正骑着车朝自己冲来。
“哇啊！”里城吓得大叫，“哥哥快跑！”
这叫声瞬间拉回正低头专注蹬腿的某人的神思，眼看离系临城越来越近，童塔塔大叫，“闪开快闪开！”
系临城倒是反应很快，迅速闪到旁边，只是他闪，自行车也跟着他拐，就像是故意要往他身上撞一般。
“喂！你个呆子要干什么？！”里城躲在对面大叫。
“啊啊，我控制不住这个车了！”
童塔塔有点崩溃，手脚与小脑仿佛各有系统，越着急脚下反而蹬得越快，明明想往右拐，车头却径自奔去相反方向。
见此情形，系临城反倒不再躲闪，转身往路中间跑去，饶有一副尽管来撞得架势。
“哥哥快躲开啊，他会撞到你的！”
没成想系临城不仅不躲，反而朝车上的人说：“撞到我，算你赢。”
“什么？不行啊不行，你快闪开！”
童塔塔嘴上大喊，脚却仍在不受控地狂蹬，身体似乎已形成惯性，自顾自地行动。
这片园区晚上少有车辆，路况安全，系临城权当夜跑，直接在车前放开腿奔跑，徒留身后里城和车上人崩溃大喊。
林美临在院里闻声跑出来，打眼正好瞧见这车赶人的戏码。
“我去，这什么情况？”连城紧随其后，见这人嚎车蹿的场景，有些震惊。
“妈妈快救哥哥，那个呆子要‘追杀’哥哥啊！”里城蹿到母亲身边，扯着她的袖子大叫。
“咦？塔塔骑得好像是我以前的车……”
林美临望着那亮眼的粉红色，似乎是她好多年前为了春游买的，不过骑了一两次就搁置落灰了，没想到竟被他们翻出来了。
“现在是关心车的时候吗，哥哥要被撞了！”里城着急。
“不会的，你看你哥很明显是故意的。”林美临倒丝毫不慌。
见妈妈无动无衷，里城又找二哥，但连城倚在墙上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气得他转头跑进院子里，“爸爸！”
童塔塔很崩溃，自己骑车是左歪右扭七摇八晃，追系临城反倒笔直成线稳如老狗，仿佛那被磁铁吸引的铁疙瘩，无论转多大的弯，都丝毫不偏地沿着轨迹向前。
不想伤害到对方，童塔塔拼命控制，但越控制越起反作用，急得他在车上鬼哭狼嚎。
在路上连转几次大弯之后，系临城感觉差不多了，边跑边转身，“试着减速停车。”
车上的人此时面红耳赤满头大汗，根本没听到对方说什么，“快闪开啊！”
见状，系临城背过身，手抵着车筐倒退跑，“减速停车！”
“啥？我控制不住啊！”
“刹车，手刹。”系临城示意他手边。
“刹——啊！车！！”童塔塔突然大喊。
由于他一直在崩溃大喊，系临城没有多想，还在倒退跑，直到身后有灯光打过来，他才意识到不对。
一辆轿车从路口驶出正直冲他们而来，距离很近。
“快刹车！捏刹车！”系临城转头朝他大喊。
“车啊车！”然而童塔塔陷在失控状态里，除了大喊与狂蹬腿，完全无法反应。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系临城别无他法，脚步一转，用力扯住车筐和童塔塔的胳膊向侧边倒。
“啊！！！”
速度太快，他没能稳住下盘，连人带车重重擦摔在地，却仍没有躲开迎面而来的轿车。
事发突然，轿车司机明显也反应不及，轮毂急转，速度未减。
意识到腿脚还处在会被碾压的路中危险地带，系临城猛踢压在腿上的单车，试图借力往旁边躲。
然而就在此时，尖锐车笛震耳鸣响，铮亮的车前灯刺入瞳孔，车头直冲而来。
二人四目圆瞪，蓝色车牌在惊惧不已的视野里，越来越清晰……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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