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北平。
张起灵抬手将掉满冰渣子的连衣帽摘下,掀开用厚棉被做的门帘,里头正烧着炭炉,十几个人道上都叫得上名号的好手都在这里,筷子头的人还没看到,他先找了个地方落座,一般就是在格窗边——屋里的烟草味太重了。
红木案上放了一整排茶具,张起灵把一只倒扣着的搪瓷杯翻过面,给自己倒了杯普洱茶,他将搪瓷杯放至鼻下嗅闻,自记事以来,他就没尝过有味道的食物,嚼树皮草根和吃涮羊肉的滋味是一样的,唯有嗅觉还比较敏锐,只是这些味道大多勾不起他的食欲,他原来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味蕾出了什么问题,直到现在他在空气中嗅到一丝沁甜的香味,他形容不出那是种什么味道,但是浑身的汗毛都炸立起来,他抬起眼,正好对上一个人微挑起来的嘴角。
这个人掀开门帘,矮身入内,抬手挨个给屋里几个面相不善的硬茬打招呼,好像完全没留意到他们因为唠嗑被打断而明显不悦的眼神。
张起灵的视线落在那人的眉骨、鼻梁、唇角和锁骨上,又逡巡着绕过他的腰身、别着匕首的长腿到长靴,他很少会这么去留意一个人,更遑论是这么明晃晃地打量,但他生平第一次,有了饥肠辘辘的感觉。
黑瞎子压根没想到自己像一直误入虎穴的小白兔,他给自己倒了碗温在红炉上的烧酒,那酒液顺着喉管下去直烫到胃里,驱了一身的寒气。
其实面对这屋里一帮子拉帮结派的人,新人想保全自身最好的方法就是像张起灵这样,当自己是个透明人,路人甲,而不是像黑瞎子这样明目张胆地想直接融入这个群体,他未经允许就喝烧酒的举动像一根导火索,瞬间把这屋里的煤油气都引爆了。
张起灵开始头痛起来,他是要继续坐在这里,还是出去走走,这是个问题。但黑瞎子却似乎没给他这个机会,他对危险的感知是很敏锐的,其实他只是觉得北平的冬天太冷了,进来讨杯酒喝,顺便观望一下这队里缺不缺人,但一着不慎把人都惹毛了,身后进来的门被堵着,唯一的出口就是张起灵倚坐的那扇窗。
他健步如飞地蹬上红木桌沿,展臂直接从二楼窗口跳了下去,但他没料到有人比他的反应更快,他只觉得脚踝上有一股强劲的力道把他拽着往后拉,他长靴都差点甩了出去。
张起灵大概也没料到世上还有人的身手能这么好,那人出了半边的身子骤然被他拉了回来,他却半点没停顿,直接在半空旋了个身矮身落地,张起灵从交椅上站起身,目光中多了几分棋逢对手的欣赏。
黑瞎子似乎现在这会儿才留意到他,伸指抬了抬眼镜,目光交会,他们似乎有种天生的默契——
“身手不错,哑…帅哥,来过两招?”
张起灵眼神微沉,健步上前屈肘攻他上路,对方脚步微挪,侧身躲过,手掌压上张起灵的腕骨,一路像蛇似地移到他肩膀与手臂上的关节,与此同时,张起灵腿上也动起来,直接弓起撞他下盘,黑瞎子吓得一个俯身堪堪躲过。
黑瞎子劫后余生地说:“哇,帅哥,一见面就要要我断子绝孙啊,太狠了吧。”
张起灵压根不听他废话,一招未成,另一只手已经五指成爪袭向他面门,黑瞎子指下用力,只听“嘎嘣”一声,张起灵一条胳膊就废了,他的手指往下点点戳戳地移向对方尾椎,偏首附耳笑着说:“几年不见,身手变差啦,别动别动,想后半生半身不遂地过日子?”
张起灵僵持着这个姿势,目光冷冷地看向他——他的鼻子,他的耳朵,他的喉结,他的锁骨,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一股刺激他神经的香味,他喉结滚动,淡声说:“撒手。”
黑瞎子的手掌在他腰上轻拍了拍,用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说:“好腰。”
张起灵脸色微变,但在他发难之前,黑瞎子已经率先脱了身,直接踩着窗沿跳下去了,张起灵只来得及追到窗户边上,从上往下看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没动我,可真有你的,可着你搁我这放饵钓鱼呢,哑巴。”
张起灵看着他,没说话,但笑了,黑瞎子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愣了半天没说话,隔老久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还真是放饵啊。”
hetui。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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