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黎茉

他猛地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愤怒和紧张而微微颤抖,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有力量:“我已经录像了,再不停手,我立刻报警!”

他作势就要按下110的拨打键。

“不要打。”

一只微凉的手猛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梁辛崇错愕地回头,对上黎茉近乎哀求的眼神。

“为什么?”梁辛崇又急又气,声音不由得拔高,“他们都这样了,还伤到你了。”

黎茉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重复道,声音轻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决绝:“不要打,让他们砸吧。”

梁辛崇难以置信地看向角落里的沈佩羡,她却只是避开了他的目光,颓然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早已认命。

就在这僵持的片刻,那几个男人似乎也砸累了,为首的那个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充满鄙夷和恨意的目光扫过沈佩羡和黎茉,丢下一句:

“杀人犯还想开店?我呸!”

那群人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留下满目疮痍和死一般的寂静。

“杀人犯”三个字在梁辛崇耳边嗡嗡作响,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低头看向身前的黎茉,她在他护住她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低着头,此刻更是将脸深深埋了下去,单薄的肩膀难以抑制地轻轻颤抖着,那道手臂上的伤口红得刺眼。

他看着满地狼藉,看着绝望的沈阿姨,看着受伤却隐忍的黎茉,再回想那句“杀人犯”的指控……

无数疑问和震惊在他心中翻涌,可所有的语言都卡在喉咙里,最终,他只是默默地、更紧地,将黎茉护在了自己的身影之下。

夏末的风吹过破碎的店门,带着一股残败的气息。

梁辛崇站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喜欢的这个女孩,身上背负着他从未想象过的沉重秘密。

而他,此刻只想为她挡住所有的风雨,哪怕,他还不清楚这风雨究竟从何而来。

梁辛崇感觉到身前女孩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黎茉,你没事吧?伤口疼不疼?”

黎茉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一直强撑的坚强在危险离去、尤其是在他这个“外人”面前,终于土崩瓦解。

“借我靠一下。”她一直紧绷的身体骤然松了下来,此时整个人都已经快要脱力,她的额头轻轻抵在他宽阔却仍带着少年单薄感的肩膀上,压抑已久的泪水瞬间决堤,温热的湿意迅速浸透了他薄薄的T恤。

梁辛崇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犹豫了几秒,感受到肩膀上无声的颤抖和湿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抬起手,动作有些笨拙,却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别哭了,”他声音干涩,“没事了,他们走了。”

黎茉哭了很久,才慢慢平复下来。她推开梁辛崇,偏过头,胡乱地用手背擦掉眼泪,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没事了,你走吧。”

梁辛崇看着她手臂上那道刺目的伤口,和这满屋的破碎,怎么可能离开。

“我不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黎茉猛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自我保护般的尖锐,“你快走,求你了。”

梁辛崇抿紧了唇,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倔强的侧脸,没有再追问。

但他也没有离开,他走到一旁,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不过二十多分钟,几个穿着工装、手脚麻利的男人就带着清扫工具和几个崭新的塑料凳子过来了。

领头的人客气地跟梁辛崇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指挥着其他人开始默默收拾。

黎茉和沈佩羡都愣住了。

沈佩羡开口:“用多少钱,我给你。”

梁辛崇低声对沈佩羡说:“不用的阿姨,你就让他们收拾吧,很快就好。”

沈佩羡硬要给。

梁辛崇瞥了眼黎茉,最终还是收下了。

他没有再多解释,自己也挽起袖子,帮忙把还能用的桌椅归位。

黎茉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看着他指挥若定、默默承担的样子,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找来医药箱,让母亲帮她简单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划伤。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个多小时,店里虽然空荡了许多,被砸坏的东西都被清理走了,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整洁。

一切收拾妥当,梁辛崇还是不肯离开,他走到黎茉面前,看着她包扎好的手臂,还想说什么,黎茉一个冰冷的眼神看过来,梁辛崇深吸一口气,沉默了一下,才说:“好吧,那我走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语气无比认真:“如果还有事,任何时候,都可以找我。”

“嗯,”黎茉很轻的说:“今天谢谢你。”

说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跨上自行车,消失在了街角。

店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悲凉。

黎茉走到一直沉默的母亲身边,轻声问:“妈,你没事吧?”

沈佩羡摇了摇头,脸上是深深的疲惫和一种预料之中的苦涩,她喃喃道:“我没事……就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黎茉的心猛地一沉。

她上前一步,抱住了沈佩羡,她们两个人紧紧相拥。

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他们家的变故,就发生在今年春节前后。

黎茉的父亲黎健生,原本是沪城一家建筑公司的副总。

去年年底,公司老板恶意拖欠了大批农民工的工资,导致那些等着钱回家过年的工人们求助无门。

黎健生为人正直,多次劝说老板无果,终于在春节前,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请老板喝酒,试图再做最后的努力。

那晚,老板似乎松了口,答应第二天发钱。

黎健生喝了酒,心怀一丝解决问题的希望,却在开车回家途中,与一辆载着多名农民工的面包车相撞……黎健生的车撞上了路边护栏,他本人重伤。

而那辆农民工的面包车,则失控冲破了桥栏,翻入了冰冷的湖中。

最终,那些没能拿到血汗钱的农民工,永远没能回家过年,死在了合家团圆的春节前夕。

而黎健生,虽然在法律上并非直接故意,但也因酒驾造成重大交通事故,在今年五月,被判刑入狱。

黎家瞬间天塌地陷,赔偿、舆论压力接踵而至。

黎茉在原来的学校待不下去,成了同学眼中的“杀人犯的女儿”,受尽指点和孤立。

沈佩羡变卖了所有家产赔付,依然不够,最终只能带着女儿,背井离乡,来到无人认识的粤海,试图重新开始……

原来,那些来砸店的人,是死难者的家属。

他们不知真相,不知道黎健生是因为给他们讨回工资才喝的酒。

他们只知道,那个春节,他们的父亲、丈夫死在正焦急等待工资消息的冬天。

那天是那样的冷。

他们失去了亲人,满腔悲愤无处发泄,找到了这里,将恨意倾泻在了这对同样承受着痛苦的母女身上。

黎健生和沈佩羡这些年做过不少好事,交了一些朋友,要不然也没办法给黎茉办转学手续,以及在粤海开店。

只不过……无论真相如何,她的父亲黎健生的确酒驾,的确撞死了人。

她们也的确欠了很多债。

这些事情已经发生。

黎茉看着母亲瞬间苍老了许多的侧脸,看着空荡破败的店面,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心里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凉。

“会好的,妈妈。”黎茉抹掉眼泪:“以后会好的。”

不知是安慰沈佩羡,还是安慰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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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陆宣清LuL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