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圣诞的气氛悄然弥漫在校园里，给高三紧绷的生活添上了一抹难得的暖色。
秦悦终于鼓足勇气，将她精心编织的手串和一张写满心事的贺卡塞给了江忆璇，照例附上了“劳务费”。
江忆璇神色如常地接过，熟门熟路地找到四班的宋斐然，面无表情地完成帮忙送情书的任务。
圣诞节这天，黎茉和梁辛崇的课桌抽屉里都塞了不少礼物。
有熟悉的同学送的包装精美的苹果，也有一些匿名的、带着暧昧试探的贺卡和小玩意儿。
黎茉平静地将礼物收好。
而当她打开梁辛崇推过来的那个扁平的、包装得有些笨拙但异常用心的长方形盒子时，却罕见地愣住了。
里面不是什么昂贵的奢侈品，而是一个简约的木制玻璃画框。
框内，精心排列着十几片形态各异的梧桐叶，叶片被处理得干净平整，清晰地呈现出秋天特有的、从金黄到焦褐的渐变色彩，叶脉在玻璃下纤毫毕现，仿佛将一整个粤海中学的秋天都封印在了其中。
每一片叶子都被固定在恰当的位置，构成了一幅沉默而盛大的秋日图景。
画框一角，压着一张手写的卡片，上面是梁辛崇那略显张扬，此刻却写得异常郑重的字迹：“愿你前路，皆有金黄铺地，灿烂如秋。”
黎茉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玻璃表面，仿佛能触摸到那些被定格的生命。
她抬起头，看向旁边看似在漫不经心转着笔，实则余光一直牢牢锁在她身上的梁辛崇。
“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梁辛崇耳根微红，强装镇定地看向窗外光秃的梧桐枝桠，语气故作轻松：“秋天的时候。就……随手捡的，用消毒洗手液泡了泡，晾干了压起来的。”
他省略了如何在落叶中反复挑选品相最完美的叶片，如何小心翼翼清洗晾干，又如何在无数个夜晚偷偷试验如何固定才能最美观。
这份看似随意的礼物，也不知道耗费了他多少时间。
都说手工最廉价。
其实反而更难得。
黎茉看着画框，又看看他故作不在意的侧脸，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这片金黄的秋色轻轻熨帖了一下。
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少年，竟藏着这样细腻浪漫的一面。
“谢谢，”她将画框仔细收好，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礼物很好。”
梁辛崇眼睛一亮，立刻顺杆爬，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那……我的礼物呢？”
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不用像我这个这么麻烦，你随便送就行。别和别人的一样。”
黎茉顿了顿，坦诚道：“我手残，不会做手工。”
“没事，”梁辛崇立刻接口，“什么都行，你给的就行。”
黎茉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了一下，最后摸出了一个之前买东西附赠的、毛绒绒的棕色小熊挂坠，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点幼稚。
“这个行吧。”她递过去，语气带着点“你别嫌弃”的随意。
梁辛崇却像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眼睛瞬间亮了，一把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
然后，他二话不说，直接把这个看起来与他酷帅形象格格不入的小熊挂坠，挂在了自己那个价格不菲的黑书包最显眼的位置上，还特意调整了一下位置，确保小熊的脸能正对着外面。
黎茉：“……”
她看着那只摇摇晃晃的毛绒小熊，突兀地出现在他风格简洁的书包上，一种微妙的无语感涌上心头。
早知道他这么不挑，而且会直接挂出来……就不送小熊了，应该送他一个写着巨大“丑”字的挂坠。
梁辛崇可不管那么多，他满意地拍了拍书包上的小熊，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手腕上那条深蓝色的手链，只觉得这个圣诞节，圆满得不可思议。
-
期末考临近。
午后的画室，依旧是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将空气中漂浮的粉尘照得纤毫毕现，松节油和旧木头的气味与纸张油墨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黎茉正用笔尖点着一道物理题的受力分析图，梁辛崇凑在旁边，眉头微蹙，听得异常专注。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遥远的操场上体育课的哨声。
就在这时，校园广播的音乐前奏，毫无预兆地传进来。
前奏刚落，黎茉和梁辛崇几乎同时顿住了。
是孙燕姿的《雨天》。
紧接着，广播里传来广播员清晰而略带笑意的声音：“接下来这首歌，是匿名点播送给高二（二）班梁辛崇同学的。祝愿你在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中，一切顺利。”
梁辛崇猛地抬起头，眼中的错愕迅速被一种巨大的、难以抑制的惊喜所取代。
他倏地转头看向黎茉，眼睛亮得惊人，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探究。
“《雨天》……”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歌名，身体朝黎茉的方向倾了倾，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首歌，我们一起听过，你记得吗？”
黎茉的笔还点在纸上，她微微垂着眼睫，看不清神情，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记得。”
怎么可能会不记得。那个被拉上窗帘的昏暗画室，窗外淅沥的雨声，耳机里循环的旋律，还有身旁少年均匀的呼吸声。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除了家人之外的异性身边，那样毫无防备地睡着。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梁辛崇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得寸进尺地追问，语气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试探：“所以……是你给我点的？”
黎茉终于抬起眼，看向他。
她的目光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惯常的清冷，直接否认：“不是。”
她没说谎。
她确实没有去点歌。
梁辛崇却像是根本没听见她的否认，或者说他选择性地忽略了。
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点赖皮和孩子气的满足，斩钉截铁地说：
“我不管。反正这歌是送给我的，我们又一起听过，”他目光灼灼地锁住她，“我就当成是你给我点的了。”
期末考试结束假期还是无可避免地到来了。
黎茉踏上了前往北川的行程，整个寒假都浸泡在冬令营高强度的学术氛围和与全国顶尖学子交流的环境中。
她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
两人之间的联系转移到了线上。
梁辛崇几乎保持着一种固执的每日打卡习惯，消息框里塞满了他的分享：一张粤海冬日稀薄阳光的照片，配文“出太阳了，但没你在，感觉是假的。”
一段小茉莉（那只狗）叼着球跑来跑去的视频。一张写满的数学卷子，“这套题我终于只错了两道！”
以及永不缺席的每日一问：
“北川冷吗？”
“今天学了什么？”
“吃饭了吗？”
黎茉的回复通常简洁，但做到了有问必答。“冷，零下。”
“法理学导论。”
“吃了。”
直到某天晚上，梁辛崇的消息带着点委屈弹出来。
梁辛崇：黎茉，你每次只回答我的问题，从来不主动问问我的情况。
黎茉刚结束小组讨论，看到这条，几乎能想象出他耷拉着脑袋的样子。
她揉了揉眉心，回复。
黎茉：你都快把你每天吃的饭是咸是淡都汇报给我了，梁同学，我还需要问什么？
话虽如此，第二天清晨，北川的天刚蒙蒙亮，黎茉醒来拿起手机，在习惯性地看到他的每日问候之前，手指顿了顿，率先发过去两个字。
黎茉：早安。
几乎是下一秒，手机就震动起来。
梁辛崇：醒这么早？有空吗？
黎茉：嗯，有空。
她的“有空”刚发送成功，视频通话的请求界面就跳了出来。
黎茉迟疑了一下，按了接通。
屏幕那端是梁辛崇放大的脸，背景是他卧室熟悉的色调，头发还有些乱蓬蓬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显然是刚醒来就抓住了手机。
他盯着屏幕里的她，第一句话就带着压抑不住的期待和试探：
“黎茉，你是不是真的有点喜欢上我了？你都主动给我发早安安了。”他甚至无意识地用了个叠词。
黎茉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家居服，北川的寒气仿佛还萦绕在眉梢。
她看着屏幕上他那副小心翼翼又满怀希冀的样子，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梁辛崇，你脑子里每天就只想这些么？”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我待会儿要策划结营仪式的大合唱节目，很忙。”
屏幕里，他眼底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一点，嘴角也撇了下去。
他没说话，但手指飞快地操作着。
很快，黎茉的手机连续震动，收到了一排三个不同角度的【流泪小狗.jpg】表情包。
那委屈几乎要溢出屏幕。
黎茉看着那一排哭唧唧的小狗，沉默了几秒，忽然问。
黎茉：你知道我给你的备注是什么吗？
梁辛崇立刻回复。
梁辛崇：是什么？
黎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随后，一张聊天界面的截图发了过来。
梁辛崇迫不及待地点开图片。最上方，联系人的备注名，清晰地显示着四个字——
【绿茶小狗】
梁辛崇：“……”
他盯着那四个字，先是错愕，随即，一种混合着被看穿本质的羞耻和一种奇异的、被盖章认证的甜蜜感，猛地窜上心头。
脸瞬间爆红，连耳朵尖都染上了颜色。
而屏幕另一端，黎茉看着聊天界面顶端那个【对方正在输入…】反复出现又消失，最终什么都没发过来的状态，轻轻勾了一下嘴角，随即收敛，恢复了平时的清冷模样。
她对着话筒，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好了，绿茶小狗，我要去忙了。”
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伸了个懒腰，阳光灿烂，心情大好。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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