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夏深寥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徐知骁。
在宿舍里和夏倾鸿鬼扯耽误了那么久，等到到了食堂才想起来没看见徐知骁和潘凯两人，拿起手机才发现原来徐知骁已经给他发了消息。
看到消息的夏深寥顿了顿，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受，但一如既往地按照自己原来的路线，从食堂吃完饭就径直返回了宿舍。
到楼梯口的时候他还特意往角落里多看了两眼，这一次似乎没什么异常了。
夏深寥乍一眼看见徐知骁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快速地打下了省略号，但不知道是不是徐知骁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对话框空空荡荡一片。
他对着对话框发呆，眼睁睁看着上方一直飘荡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倏地没了，再下一秒就是徐知骁的消息。
【徐知骁：我现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到宿舍楼楼下了DG#H$。，】
夏深寥顷刻间意识到不对，马上站了起来——徐知骁话语里提到的地点、时间，让夏深寥一瞬间就联想到了午后去食堂时，路过楼梯间那非常短暂的不自然感。
……有人可能趁着徐知骁正在打字的功夫偷袭？是谁？
答案几乎不言而喻，顾胜在那场篮球赛之后的状态非常沉默，到最后无论是对教导主任提出来的惩罚还是赔款都接受了。
陈兴算是被王承拖下水的，虽然没了王承顺着这条线往下查他也会被带出来，但他的仇恨更多在王承身上。
最后一个人，王承。
夏深寥眼神一凝，王承他不服气，或者说他并不想接受这个结果。
魏主任对于三人以及背后更多参与此事的同伙，还需要更多时间调查，关于最后的结果也需要多方考量。
但无论如何，三位主谋是肯定要退学了。
不仅要退学，他们家里还要承担一定量的赔偿，虽然这赔偿因为时限问题，分摊到三个家庭已经不算多了。
夏深寥还记得王承在办公室里时面如死灰的模样，魏主任更多时间都在询问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有多少人参与，陈兴没怎么开口，更多是顾胜在说。
顾胜没几次正面参与，但对于他手底下这些小弟的小团体门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就是在放任。
只有王承在愣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忽然开口，声音跟做梦似的很轻：“魏、魏老师，我们要赔钱退学吗？”
没人回答他。
陈兴和顾胜两人家里条件都还行，又因为在各种乌烟瘴气的小团体、小圈子里混过，所以对退不退学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虽然上学总比早早入社会要好，但因为见识过身边人这么干过，到底还是茫然居多。
只有王承是恐惧——他家里条件不好，爸爸妈妈都在外地打工，他一人呆在临城跟着奶奶生活，要是真退学了他就要完蛋了。
夏深寥冷眼看着他，平静地说：“如果现在害怕，当时怎么不怕？”
他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回头，打人的时候可以回头，老师问的时候可以实话实说……但他怎么一次都没有抓住呢？
与其说他没抓住，倒不如说他就是想这么干的才准确。
以夏深寥的成绩、家庭背景，确实很少接触这样的人，但到这一刻他却很难升起什么同情心。
更遑论如果真要讨论原谅与否，也应该是徐知骁来讨论，他在这个问题上插不了手——即便能插手，他也不想劝徐知骁放过他。
宿舍楼的楼梯间用的是感应灯，随着夏深寥飞快地往下跑而明明暗暗，他咬了咬牙，在心里甚至想，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机会要他能决定王承、顾胜他们的下场，应该还要再狠一点。
退学？退学有什么用呢，他们都成年或者快成年了，难道这时候还要以心智不成熟作为理由吗？反正夏深寥自认自己心智不成熟时也不打人。
只是退学、赔点不痛不痒的钱，这点儿惩罚跟挠痒似的。
他一步跃过两个阶梯，稳稳落在二楼往下的楼梯平台上，再低头往下看。
第一眼他只看见了徐知骁，闪身速度很快，时不时飞速地瞥一眼掉地上的手机。
第二眼他才看见王承，整个人微胖，虽然每次下手都带着狠力，但奈何实在不够灵活，只能被徐知骁溜着跑。
夏深寥没吭声，确认徐知骁一时半会儿不会被伤到，就先躲在二楼楼梯间的平台上给魏主任发消息。
魏主任就住在旁边那栋宿舍，三中的教职工宿舍、学生宿舍都在一片区域里，全连着的，赶过来很快。
徐知骁自然看见了夏深寥，他往上多看了一眼，这一眼刚好被一直观察着他动作的王承尽收眼底，他也顺着徐知骁的视线往上看，好巧不巧看见了光明正大站在楼梯口的夏深寥。
夏深寥手上还拿着手机，一刻间王承忽然从整天晕晕乎乎的状态里醒了，浑身上下冒着虚汗。
……他干了什么？
要是这事被发现了，他说不定要罪加一等……王承这么想着，视线又落到夏深寥捏着的手机上。
“你要干什么？”他太过紧张，声音都破了。
夏深寥张了张嘴，刚想回答，但转眼就意识到了不对——王承的状态不对。
整个人面色苍白，和他昨天在办公室里看见的状态类似，但不完全一样。
夏深寥的脸色更加慎重了一些：“看时间。”
旋即他意识到，这个时候他回答什么都是不对的，因为王承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逻辑。
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口袋里，低声喃喃：“不对、不对，你不是在看时间……你是不是要把这些事都说给老师？为什么要这样我就是一时没想开，我没准备干什么，你为什么要发？”
徐知骁抿了抿嘴，判断出面前这人状态不对的那刻他就试着慢慢往后挪动位置，但他只动了一下，王承就从兜里掏出了刀，然后直直地冲他冲了过来。
银光一闪，夏深寥脸色一变，也顾不得什么安抚不安抚的了，直接从上面跳了下来。
徐知骁视线扫了眼在场的人——他已经很难跑了，王承和他的距离本就不远，再加上刚刚他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他眉眼间更冷了。
“别——！”夏深寥一霎那就明白了他的算盘。
徐知骁死死咬着下嘴唇，在王承拿着刀靠近的一瞬间覆上了他的手腕。
“咔”的一声。
王承的手一抖，刀也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
夏深寥早已扑了过来把王承这个疯了的压下，徐知骁手垂在身侧，左手手臂多了道长长划痕，正往下默默淌着血。
两人四目相对，徐知骁很清楚地看见了夏深寥眼里的烦躁，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甚至有点想笑。
魏主任大半夜被夏深寥的消息吵醒，急急忙忙地拿着手电筒就冲出了宿舍，等到了现场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王承已经被夏深寥牢牢压制住了，徐知骁把外套的袖口挽了上去，露出来的半截手臂正往下滴着血，看着唬人。
再往地上看，还有把沾了点不明显血迹的刀，赫然是作案工具。
魏主任：“……”
王承被压在地上，听见脚步声愣愣地抬起头，正撞上魏主任表情难看的那张脸：“……报警吧。”
徐知骁和夏深寥就近去了一家小诊所处理伤口，徐知骁没什么表情，一句疼都没喊。
夏深寥安静地看着他包裹上纱布的手，似乎还能从里边窥见源源不断涌出来的血，一点、一点，把粗糙不平的马路缝隙都填上。
哭嚎声、呜咽声，夏深寥分不清那个才是真实的，他揉了揉耳朵，却依然像在梦里。
他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梦了。
梦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血腥气、破碎的肢体，而夏深寥在梦里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开始会反胃还会哭，后来就冷静地缩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
“夏倾鸿，我真的受够你了！”夏深寥的面容和母亲有三分相似，骤然看见那张脸还觉得怔愣，他已经很久没看见她了。
眼睛因为哭泣的缘故带着点红色，眼泪一颗又一颗滚下脸颊，又被一次一次抹去，眼尾被擦得艳红。
说不清是眼泪流下的速度快，还是被擦拭去的速度更快。
“夏深寥。”徐知骁蹙着眉在他眼前晃了晃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再一次重复，“夏深寥？”
夏深寥的喉结滚了滚，眼睫颤了颤：“嗯。”
“医生都说了什么？”他蓦地回过神，总算想起了正事，“手还好吗？”
“别沾水，记得换纱布……手还好，那一刀没使什么劲，伤口就是看着怵人，但实际上没那么严重，等结痂了差不多就好了。”徐知骁慢吞吞地回答着夏深寥的问题。
魏主任去处理王承那边的问题了，还提前嘱咐夏深寥和徐知骁这两个早点回学校。
徐知骁跟着夏深寥走到一半，才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加上魏主任微信的？”
“昨天。”夏深寥瞥了眼徐知骁，后者跟手上的纱布是觉得好玩绑上的一样，问夏深寥的时候眼睛还是弯的，说不清两个人里到底是谁伤了。
那就是去办公室那段时间？徐知骁心里有数了，看着夏深寥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王承划的伤口不影响什么，即使叫了警察估计也就罚款或者拘留了。”
夏深寥把手机收回口袋，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而且我真没受什么影响，这种伤口好得很快的，估计没几天就结痂了，到时候也不用裹什么纱布了。”徐知骁把手握拳又张开，“这点儿伤都不影响我写东西呢。”
夏深寥淡淡地说：“你又不是左撇子，当然不影响了。”
徐知骁：“……”
“你怎么了？”徐知骁沉默两秒，决定还是直接问，试探来试探去的实在太费功夫，“从刚刚开始，你好像就沉默了很多？”
徐知骁观察着夏深寥的模样，确认了这不是自己的错觉，更加笃定地问：“为什么，和我一块走哪里碍到你了吗？”
“不是。”几乎是徐知骁话音刚落，夏深寥就迅速地否定了。
但对上徐知骁的眼神，他还是没回答。
徐知骁没放过他：“那为什么？”
“……”夏深寥顿了顿，忽然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徐知骁没躲，“下次别这样了，要是还有人拿着刀威胁你，能跑就先跑，别试图夺刀了。”
“再不济，我不是还在那里吗？”两人的脚步停了下来，视线相对，“为什么不试试把我编进你的计划里？”
风吹过，带起徐知骁的衣角。
徐知骁张了张嘴，过去没有一刻觉得嗓子像现在这样沙哑。
他回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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