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瑜石化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定了定神,用了比较自然的动作将巾帕接过来,轻咳一声,道:“那个南熙,你……往后退一些。”
南熙从来对待师尊都是恭恭敬敬,毫无冒犯之意的,眼下自己离得近,又目光灼灼的盯着看了半天,自知逾矩,忙收回视线,依言后退,拱手道:“是弟子失礼,还请师尊责罚。”
彦瑜抬眼道:“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么拘谨做甚?”
“师尊说的是。”南熙略微羞涩的笑着,只是目光放空,不显得那么刻意。
彦瑜也察觉到了,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发光的年纪,走到哪,都莫名让周遭明亮了起来。
或许是错觉。
彦瑜看着面前的弟子更多的是一种羡慕,至于是什么,大概就是那份纯真,也许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他也有自己的十五六岁,只是不那么如意,有些坎坷,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在努力忘记,但无济于事。
“师尊怎么了?”
彦瑜随意道:“没什么。”他将沾血的巾帕放进了清水,随手就拿了药篮里纱布给自己包扎,五花大绑式的缠在手上。
南熙走上前去,又有些为难,内心挣扎一下,还是提醒道:“师尊,你好像忘记给自己上药了。”
彦瑜没理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将纱布放下,又去拿药瓶,他当然知道先做什么再做什么,只是不小心就弄错了而已,谁还没有个错的时候。
刚伸过手去,南熙已经拿了起来,说:“师尊,还是让弟子帮你吧。”
彦瑜觉得手上乱七八糟一通简直没眼看,无奈妥协道:“算了,你来吧。”
南熙小心的将纱布揭开,一边察言观色,但彦瑜的表情始终没什么变化,简直就是毫无破绽。要不是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脸色也有些苍白,南熙八成就被他骗了去。
手臂上的伤痕狰狞刺目,脊背上也是。他看了一会儿,轻声道:“师尊,疼也是可以喊一喊的,没必要忍着,受伤喊疼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人人都会。”
想到自己去鬼新娘手里劫陶员外,险些被开了肚膛,他又说:“此番是弟子莽撞了,不然师尊也就不用为我挡下那一击,是弟子连累师尊了。”
“做师尊的保护弟子不是理所应当吗?”彦瑜看他,轻飘飘的丢出一句“这点小伤早就习惯了。”一时让南熙无话可说。
他将彦瑜的手臂包扎好,转到身后上完药,将纱布捏了一圈,忽然触碰在彦瑜肩部,道:“师尊,你将手抬一抬会好包扎一些。”
还从来没有人触碰过他的皮肉,一是不敢而是无能,彦瑜不禁心中一颤,又镇定的抬起手来。
南熙的手穿过他腋下,老老实实的为他包扎。只是这个姿势实在羞耻让他脸色暗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所幸,南熙像是察觉了一般,尽量的不去触碰到他,垂着温软的眸子,仔细的将纱布压得平整。
“师尊,可以了。”
此话一出,彦瑜才稍稍放下心来,道:“你师兄如何?”
“他伤势不重,已经包扎好了,何况师兄懂医术,虽然先前带来的丹药用完了,但这些药用上也应该没什么事。”
彦瑜微微颔首,冲南熙摆了摆手,道:“无事便退下吧。”
南熙将桌上的东西清理后离开。彦瑜整理好衣冠给自己斟了盏茶,还没凑到唇边,一道白光乍现,蓦地杯盏就被他扔了出去。
他看着外面,凝眸道:“躲着做什么?出来!”
“哎哟!差点砸到我了,殿下身手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好,反应还是一样的快。”
“………”
镂花窗边立刻就翻进来了个白衣人,手里捏着青瓷茶盏,仰头就将里面的茶水饮下,然后将茶盏扔了回来,嘻嘻笑道:“好茶,多谢款待。许久不见,殿下可想念我了?”
“停!”彦瑜将茶盏稳稳接住放好,扶额道:“说些别的。”
“唉,殿下你可真是无情,下了界不管白玉京就算了,怎么连我这老朋友都不理了。我可是花了大功夫才赶来帮你的,好歹殿下你也要表示表示吧。”
“没钱。别的也没有。”
“开个玩笑,不逗你了。国师说你在下界闹够了,也该回去。”彦瑜冷着眸子看他,他立刻摆手道:“这可不关我的事,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也不想的,我只是代为转达,但千云君我作为你实打实的好老弟,觉得你还是听国师一句话,毕竟我觉得国师他老人家待你挺好的,总不会害你。”
“另外,要是你真不想回去,我站你这边。”
半晌,彦瑜道:“师父他没说别的?”
“没有。九州之前动荡,好些地方都出了邪物,眼下国师出关,应该是去镇压它们了,出不了事的。”
“嗯。”彦瑜道:“眀岚,你回去替我向师父他问声好,就说我意已决,让他不必挂念。”
“行吧,我回去就转告国师。”
眀岚站着不动,彦瑜察觉他的视线,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脸,疑惑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眀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怎么受的伤?那东西伤不到你才对,你怎么弄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彦瑜微笑,道:“这不是之前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屠了个城,当时受伤没太注意,就中了招,时不时发作一下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眀岚道:“国师应该有办法,我回去帮你问问他,让他帮你解了。”
彦瑜摆手道:“不用了,这种小事就不用劳烦师父了,何况也不影响我什么,没过两日就会好的。”
眀岚眼睛一眨,哼了一声,道:“你随你,我随我,要不要让国师知道你也管不着,我看殿下还是先把自己照顾好吧,别的什么事别瞎操心,不划算。”
彦瑜点头,眀岚自己拉了椅子坐下,还在语重心长的长篇大论:“你一操心,就遇不上什么好事,屠城之后,那帮人到处说你,你也不长长心。他们说要建个什么新城,重新建个国都,就在那个旧址上,还要封个新帝管理九州。他们真好笑,大言不惭,就那点脸皮比白玉京的金殿还亮,生怕别人不知道,要我说,你干脆杀回去,把他们都灭了得了。要不是国师出关,恐怕白玉京就要更新迭代了,你连家都要被拆了。”
彦瑜道:“行了。我家早就没了,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也没剩什么,随他们去。”
眀岚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道:“你好歹也是白玉京的太子殿下,真由着他们去,你尊严在哪里?太子的威严又在哪里?”
“………”彦瑜道:“亡国灭家,空顶着一个太子的名头,我是独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被人追着打,已经很没有尊严了,那点尊严他们要就让他们拿去得了,我不在乎。”
眀岚自己倒着茶水喝,道:“你昨日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一想到那白扑扑的鬼脸,彦瑜没忍住倏地咳出声来,道:“你露馅了,尾巴没藏好。”
“什么尾巴?我从头到尾都换了一遍,就连妆也是观摩许久才画的,比之前好得多,不至于一眼就看出来吧。”
彦瑜认真的看着他,十分中肯地道:“我没见过有人比你化的还要丑。”
“殿下,你说话好扎心,也不委婉一点,给我幼小的心灵缓冲一下,真是太扎心了。”
“你给我打住!”彦瑜将他蹭过来的脸推开,有些嫌弃道:“再不恢复正常,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
眀岚果真不作了,端正的坐好,理了理衣襟,又面色从容的给自己斟茶,不急不徐的慢品,然后放下茶盏,人模人样的道:“自然是信的,太子殿下,那好老弟就行回去了。”
彦瑜道:“快走,不送。”
眀岚踩着窗棂的脚一滑,又扭头看他一眼,才翻出去。其实彦瑜想说:“没必要翻窗的,施法瞬移就好。”又想到眀岚素来不走寻常路,行为古怪,品味古怪,脑回路也不是一般的清奇,便没有提醒他。
眀岚白玉京里最是自由之人,号称千云君,为人莫名其妙的热情,乐善好施又莫名其妙的招摇撞骗,时不时冒出来,便是阳光明媚的冲人笑道:“朋友,我看你最近不顺,是否需要在下帮点小忙,不要报酬哦。”
所以白玉京给他起了其他外号,譬如:“没事找事君”“闲得发霉君”“笑面君”等等。
彦瑜在白玉京时,尚且和他不熟,不过见过几面而已,屠城之时也只是堪堪交了手,并没有说过几句话,不过后来眀岚就凭空在他面前跳出来,扯他说话还打不走,一来二去,彦瑜也就习惯了。
他第二次下界后,倒是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眀岚,直至这次委派才算是在下界的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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