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迟予怀和唐茴两人换好了衣服正要出去。
贺无过避开他们的目光，匆匆跟他们打完招呼就进了房间。
“你怎么没回我消息？”迟予怀走过来，趴在门框上问他。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居然也有迟予怀说这句话的时候。
但贺无过没什么心思去感受，背着他脱下汗湿了的T恤，换上了件背心，随便找个了理由搪塞过去：“没看手机。”
“还好你现在回来还来得及，”迟予怀说，“我们去陪唐女士看个电影吧，她喜欢的电影今天刚上映。”
他看着贺无过，期待贺无过能够接收到他的言外之意。
毕竟唐茴跟自己才大闹过一场，非常需要一些共同参与的活动来修补之前对方造成的伤害，哪怕大家都非常有默契地不再提及之前发生的事。
所以这场电影不是普普通通的打发时间而已。
但很明显贺无过没心思去接收他所谓的讯号，他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也没有看他，毫无心理负担就说出了拒绝的话：“我不去了，你们玩开心。”
“我买了三张票。”迟予怀说。
“那就叫唐元，或者随便你哪个朋友。”贺无过说。
迟予怀终于发现了他不太对劲，脸色微沉。
“你怎么了，在外边遇到什么事了吗？”
“我有点累，”贺无过握着门把手，一副送客的表情，“抱歉啊。”
门缓缓被关上。
整场电影迟予怀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邀请贺无过一起来看电影是有私心的，所以才在联系不上人的时候也尽量买了稍晚点的场次，拖到再不出门就赶不上了的时候才放弃等他。
谁知道这兔崽子丝毫没领情！
他妈的昨天积极给自己过生日还在广场上给自己唱歌的贺无过去哪了？
迟予怀越想越来气，直到电影放到结局，放映厅里哭倒了一大片，唐茴都在他身上找餐巾纸了，他都还没想明白。
电影结束后，他俩没立马回家，主要是唐茴难得抓着他来商场购物，非要带他挨个去试自己看上的衣服。
迟予怀像个傀儡般被拉着到处试衣服，又足足逛了两小时才回家。
到家的时候，贺无过正在厨房准备晚饭，一进门就听到他快刀剁肉的声音。
唐茴立即占领了沙发开始拆今天的战利品，迟予怀则提着两个袋子转道进了厨房。
贺无过背对着他，身穿灰色的T恤和居家格子长裤，熟练地剁着肉，俨然在这个家庭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虽然很想搞清楚这家伙下午的时候吃错了什么药，但这一幕看得他心里某一处蓦然柔软下来。
“刚刚去逛街，帮你也挑了两件衣服。”迟予怀看着他的背影说。
贺无过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过头瞥了一眼：“为什么要给我？”
“顺便买的。”迟予怀说。
“我工资不够贴这些衣服。”说完，贺无过把剁好的肉装盘，开始清洗菜板和菜刀。
如果说下午时候还可以勉强用疲惫的借口来解释敷衍的态度的话，这会儿简直就是毫不掩饰的冷漠。
迟予怀想问他发生什么了，话在口中却又堵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没要你给钱。”
“那是……”贺无过依然背对着他干活，看不到表情，也听不出语气，“奖励吗？”
迟予怀板着脸，顺着他的话胡乱接下去：“奖励你工作尽心尽力。”
贺无过突然转过身，就这么不远不近地看着他，戏谑般浅笑了下，“如果雇一个女性全职保姆，会比我做得更周到，也会得到奖励吗？”
迟予怀瞪着他：“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迟少爷，开个玩笑而已。”贺无过还是那般表情笑了笑，看了眼自己的手，遗憾说道，“抱歉我现在手脏，你把衣服先放客厅吧，谢谢。”
迟予怀这回真的生气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贺无过昨天从外面回来之后就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但他又拉不下来脸一而再去讨好他，便把衣服放一边就回了房间打游戏，并以打游戏的借口和他俩错开了一起吃晚饭的时间。
他开着空调，仍躲不过夏夜的烦躁与沉闷，一晚上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第二天一早闹铃还没响，就听到手机短信“嘀——”了一声。
这换做平时根本不足以吵醒他的声音，却在这会儿让没睡安稳的他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是同事发的短信，跟迟予怀说今天准备带他去隔壁市参加下午的投标，有可能当晚就睡在那边，第二天再回来。
给他发消息的人是个男同事，并且是出差一晚上绝对不会准备任何行李的糙汉子，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间临时通知他出差了。
他迷蒙着眼又看了一遍短信，决定起床收拾一下。
他拿出背包，找了一套干净的睡衣塞进去，然后去卫生间乒呤乓啷快速洗了个澡，又收拾了些洗漱用品放包里。
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之后，时间都还挺早的。
所以当他出了房间看到餐桌上冒着热气的稀饭和煎饼时，多少有些惊讶。
餐桌前却空无一人。
他又看了眼时间，差两分钟七点半，往常这个时候贺无过可能都还没起床。
迟予怀若有所思地看着热腾腾的早餐，心里跟被龙卷风刮过的荒漠似的，在毫无生机的平地中陷入混乱和迷惘。
贺无过听到他出门的声音才出来收拾餐具。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但他这两天脑袋实在没法正常运作了，除了逃避，他找不到和迟予怀正确的相处办法。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天。
晚上见迟予怀迟迟没回家，贺无过又忍不住跟唐茴旁敲侧击地打听。
“他呀，”唐茴没当回事，“跟着同事去隔壁市投标去了，明天才回来。”
贺无过没再追问。
他心不在焉地回了房间，忍不住开始回想整件事情来龙去脉。
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一时半会儿无法用浆糊似的脑袋好好思考。
到底有什么问题呢……
他拿出手机，想办法下了个翻墙软件，又下载了昨天路明明给他展示的社交软件，凭着记忆中的汪清的账号，输入了搜索框。
挺刺眼的，这姑娘的社交软件上几乎都是迟予怀的照片。
单人的、合影的、偷拍的……
无一例外都是在家里。
他实在没有勇气点进去，像是触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把手机扔远了。
出差一切顺利，下午投完标差不多晚上就收到了中标通知，男同事十分愉快地带迟予怀打车去了美食街公款吃喝。
但迟予怀不太愉快，闷闷地陪他喝着酒，没怎么吃东西。
男同事看出来了他今天心不在焉，猜想他估计是失恋了，并没有多问。
其实之前迟予怀去他们研究院面试的时候，办公室所有的姑娘都沸腾了一把，况且实习生没什么门槛，干的也都是些打杂的活儿，轻轻松松就让他这个专业完全不符的人进了单位。
只是这个实习生跟以前所有的实习生风格都不太一样，看起来懂事礼貌却没有一丝多余的讨好，安排他干的活儿他都能按时完成却绝不献殷勤地去讨更多的活儿，对待姑娘们也十分尊重和照顾，但也止步于此，保持着安全距离，多一分暧昧都没有。
大家都猜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要转正，指不定是哪家的少爷来体验生活的。
毕竟不少眼尖的姑娘都认出了他每天不重样的行头都不便宜，两三天就能穿出他们一个月的工资了。
所以这位神秘的实习生，打破了研究院一直以来实习生处于生态链底层地位的传统——大家伙儿都挺善待他的。
迟予怀没喝太尽兴，因为没食欲，喝酒也不太有滋味，喝到心情莫名开始有些怅惘了，他就没再继续了。
回到酒店后，男同事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先去洗澡吧，洗了早点睡。”
迟予怀脑子突然有些钝。
他好一会儿都没吱声，反应过来时，他猛地抓起手机往房间外走，朝身后挥了挥手：“你先洗。”
在酒店的露台跟夜风一块儿抽了三支烟之后，迟予怀才终于把电话拨出去。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贺无过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迟予怀的心一瞬间跌落到了谷底。
怎么这么贱呢？
迟予怀心想。
人都这幅态度对你了，还上赶着去联系。
从来没受过这委屈的迟少爷突然有一种想把电话挂掉的冲动。
但在他准备要挂掉的前一秒，贺无过又开了口：“你出差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迟予怀察觉他语气有了一丝缓和。
“对，今天跟同事住酒店，明天回胥州。”他说。
“你们怎么去的？”贺无过问，“我是说，你同事有把车开慢点吗？”
迟予怀这才明白贺无过担忧的是什么，但明白之后心情又更加复杂了。
“没事，我们坐的动车。”
“动车速度不是更快？”贺无过问。
“还好，动车那么大个体积，里面装了那么多人，发生意外的几率比较小。”迟予怀说。
风挺大的，迟予怀初来得急没拿耳机，只能用力把手机按在耳朵上，努力在嘈杂的背景音中辨别贺无过的声音。
但是不管他再如何努力辨别，也改变不了此时此刻沉默的事实。
迟予怀也没说话，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在风中沉默着。
就在他以为贺无过不会再继续接话了的时候，听筒里又传来他的声音——
“我以为你害怕一切速度快的东西。”
迟予怀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在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丝不甘和诘问。
“我以为”的潜台词是“其实真相并不是这样”和“你对我有所隐瞒”，迟予怀这么想着，居然有了一丝心虚。
哪怕他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对他有所保留。
迟予怀想了想：“正确地说，是害怕一些我单独承受的或者小范围几个人一起承受的速度快的东西，比如说滑板、滑雪、小轿车之类。”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贺无过说着，停顿片刻后他话锋一转，声音蓦然沉了下来，“所以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这回轮到迟予怀沉默了。
他并不是不敢说，只是在这个节骨眼，说出来像是自找没趣。
他把烟头扔掉，用脚踩灭，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因为我想……”
但他又生出某种博弈的冲动。
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还要什么脸面呢？
他闭上眼，喉咙上下一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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