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贺无过感觉自己被雷劈中了般四肢发麻脑子混沌,但他震惊之余又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我说,”迟予怀这回没扭捏,不假思索地说,“我想你。”
这回他确定自己听清了。
内心蓦然翻起一阵酸楚。
明明是应该开心的,但他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在他的世界道德凌驾于一切之上,他永远无法在阴暗处获得隐秘的幸福。
此时此刻,迟予怀却将他置于了这阴暗处。
在这片没有光的地方,迟予怀在向他索取情绪价值。
应该是勒索吧。
贺无过这么想着,忍住了内心最想回应他的那四个字,像是审判他般,冰冷地说:“那你把你女朋友放在什么位置呢?”
说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决绝。
这不仅仅是一句话,而是能将迟予怀拒之千里可能连朋友都做不了的字眼,甚至让自己丢了饭碗被逐出门外。
但是在说出这句话之前,哪怕只有一闪而过的念头,他也知道这后果。
已经这么糟了,这游戏不陪你玩了行吗迟少爷?
迟予怀的反应如他所料般暴跳如雷:“你他妈在说什么屁话?”
“非要我指名道姓吗?”贺无过语气依然冷漠,透着几丝嘲讽,“汪清?是这个名儿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无过感觉迟予怀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居然嗤了一声。
是那种无比荒唐可笑甚至有几分不屑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哪里打听到的我前室友的名字,但是莫名其妙给她按上我女朋友的身份,你他妈是把我对你的好都踩在脚底下摩擦是吗?”迟予怀说,“你哪怕对我多一些信任都不会用质问的口气跟我提她的名字!”
贺无过愣住了:“前室友?”
“不然呢?我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不仅有前室友,还有前前室友,前前前室友,按你的逻辑——我在她之前大概已经算交过无数男朋友了,甚至还有脚踏两只船的时候!”迟予怀没控制住音量,听上去像是在吼。
贺无过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那她为什么会在社交网站上发你们的合照?看起来就像是一对。”
“那你问她去啊!”迟予怀终于明白了他这两天对自己突然变得冷漠的缘由,不知道是出于无端被冤枉的委屈还是出于不被信任的心寒,迟予怀大为光火。
他急促地呼吸着,跟点燃的炮仗般喋喋不休道:“我跟她当室友的时候确实相处很愉快,如果不是我在同学那儿得知她到处跟华人圈子里的人说我跟她在一起了,她现在应该都能算是我在国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既然你看到了她的社交网页,如果你再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从今年五月份之后,她的主页就没有再出现过我这个人了——因为我回国了。并且在我回国之后,那边华人圈的传闻就变成了我抛弃了她独自回国。”
“事实上你们根本没有在一起过?”贺无过问。
迟予怀闭上眼,词穷到无奈地“操”了一声。
“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贺无过此刻几乎是毫无底气了:“可是你怎么不跟别人解释,就让他们瞎传?”
“我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在那边没什么朋友,也从来不出去交际。”迟予怀暴躁不已,“他们爱传什么关我屁事!”
贺无过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想起之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会儿突然清楚明了了。
路明明第一次约自己吃饭的时候,告诫自己不要被迟予怀欺骗了,并将其称之为“非常善于利用别人感情的人”,正是和迟予怀今天所说的那边的华人圈传闻他抛弃了汪清独自回国这件事对应上了。
可见汪清在外面或者说在自己的朋友圈子里面给自己打造迟予怀的女朋友身份面临失败之后,对迟予怀的人品进行过无底线的诋毁来给自己挽尊。
但路明明没有说实情,她昨天仍然说的是迟予怀有女朋友。
这也能说得通,这些没有证据的谣言并没有多大的能量能动摇贺无过这种刚坠入爱河的人的决心,而路明明这种仗义又直心眼儿的傻大姐性格,耍点小心眼模糊重点,把他推到破坏别人感情的小三的地步,才有无往不胜的破坏效果。
某些角度来说,路明明真的挺了解他的,认识没多久就发现了他骨子里坚不可摧的道德边界。
但他不怪路明明,就像路明明了解他一样,他也同样了解路明明骨子里坚不可摧的正义感。
他们像是一类人——最容易被利用的那类人。
迟予怀见他半天没动静,不爽地折腾了点声音出来。
“你他妈是聋了还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在默默写检讨了?”
贺无过确实有点无地自容,但是轻易倒戈实在有点丢人,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垂死挣扎一下:“你为什么非跟人妹子合租?如果和男生合租的话不就没这么多问题了?”
“和男生住就能保证我不会被造谣和男生同居了吗?”迟予怀反问,“不是我非要跟她合租,是在我对前前室友忍耐到了极限恨不得立刻搬家的时候看到了她在华人群里发的招租的帖子。”
“……”贺无过这下彻底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在那之前我都是跟男生合租,但他们太脏了,我因为这个搬了几次家,后来忍无可忍才决定跟妹子合租,就再也没搬过家。”迟予怀说,“可能在你看来挺像个借口的,但事实确实如此,而且在留学圈,男女混住这件事并不奇怪,大家都是一个国籍的,能凑到一起已经很不容易了,很少有人会在意合租的人是男是女。”
“我知道。”贺无过说,“不过我现在挺吃惊的。”
“你吃惊什么?”迟予怀问。
“你居然觉得男人脏。”贺无过说。
迟予怀觉得贺无过挺有本事的,能把他惹生气到不顾形象地发火,还能在把没消气的他逗乐。
他这会儿只能捂着肚子,忍住笑,声音微微颤抖着接他的话:“我没说你,我是说大多数。”
“哦。”贺无过这么应着,没有发表见解。
像是怕他介怀似的,迟予怀又补充道:“你挺干净的,你看你做的饭我都能吃这么干净。”
贺无过失笑。
空气顿时轻松起来,迟予怀这两天揪着的心也顿时放松下来。
这会儿他没太多心思和力气去追究贺无过从哪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他现在脑子有点昏,急不可耐地想要确定一些事。
“那我们现在能聊点严肃的话题吗?”迟予怀问。
“好。”贺无过说。
“你会什么会觉得我在欺骗你?我本来以为我们已经在某些事情上达成共识了,也以为所有的事情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迟予怀的语气平静了不少,明明是诘问的话,却被他说出了几分委屈,“你对我的信任度低到有些伤人了,你知道你昨天回来突然变成那个样子,对我伤害多大吗?”
“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贺无过吸了一口气,顿了顿,极不情愿地坦言,“我只是觉得你有一个和你般配的女朋友,这件事更加合理一点。”
“那什么是更不合理的呢?”迟予怀逼问。
电话另一边沉默了很久。
久到迟予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语气太差把对方吓到了。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温和一点。
贺无过却突然开了口:“你觉得把你这位光鲜亮丽的迟家少爷和我这个来路不明还捉襟见肘的穷小子两者身份放在一起合理吗?”
合理?
迟予怀觉得自己再次被激怒了,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在无理取闹,压低了声音快马溜撒地问他:“你现在跟我讨论合不合理?你他妈光天化日之下在广场上给我唱情歌的时候在想什么?撩了就跑?你丫是个渣男吧!”
“我没有撩过你。”贺无过认真跟他解释起来,“我一直都对你挺有好感的,是带着仰望的好感,触不可及的好感,我从来没想过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也不敢妄想你会喜欢我,在广场上给你唱歌是气氛所至,我当时就是想要你开心,所以没忍住想要在你面前表现自己……”
明明应该开心,迟予怀这会儿更多的是觉得冤。
“不敢妄想?所以那天我在天台的酒吧亲的不是你是猪吗?!”
如果说刚刚迟予怀语焉不详地说着“我想你”让贺无过觉得像是被雷劈了般洞心骇耳,这会儿他只是有些不敢动弹。
内心在翻滚,脑子在震荡,身体却像是不再接收神经刺激了般,麻木,闷热。
握着手机的手心沁出一层细密的汗,他不得不换一只手,胡乱在裤子上摩擦着,看起来笨拙不已。
“你真的亲了我?我……”隔着电话,迟予怀都能听到贺无过的呼吸蓦然紊乱起来,“我第二天醒来以为是我在做梦……”
“你丫的酒量比小姑娘还垃圾,丢不丢人!”迟予怀说。
“所以你真的喜欢我!?”贺无过自动屏蔽了他的嫌弃,语气藏不住的兴奋。
迟予怀只想骂人。
“我刚刚还说了我想你,你丫是失忆了?你觉得我没事撩着你玩儿?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是吗?!贺无过你真牛逼,要不是今天逼你说出了这些,我真不知道你平时在我面前又乖又听话的那一面装得多辛苦!”
贺无过像是和他断了频道似的,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像个不太好使复读机般喋喋不休:“所以你真的喜欢我!!!迟哥,你喜欢我!!”
迟予怀觉得自己真的败给他了。
“要点脸吧你,你再大呼小叫被唐女士听到拿着扫把冲下楼抽你到时候我可不认!”
贺无过突然小心翼翼起来:“迟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男朋友了,是吗?”
迟予怀觉得自己大概被他传染了,神经有些脱线,煞有介事地陪他小心说着:“小贺同学,恭喜你,心想事成。”
接着手机那一头就传来一阵惊呼。
“怎么办我今天晚上都要睡不着了,我太兴奋了,我恨不得现在就买票去找你!”
迟予怀无情拒绝:“不欢迎你,我这是出差,公司给我报销,我可不给你报销,而且我跟同事住的标间。”说完后他又立马温柔地补充道,“你就在那儿好好呆着,等我回去。”
“那你明天几点回来?我去接你。”贺无过说。
“下午三点半到火车南站,听我同事的意思是我明天可以直接回家,不用去公司。”迟予怀说。
“好,我去接你。”
迟予怀没有立马回答他,思考了一会儿,有些难以启齿地开了口:“要不你直接去明悦酒店等我?我……”他有些支支吾吾,“我不想直接回家。”
但贺无过一如既往地坦荡,他先是有些疑惑地“啊?”了一声,没做多想又说道:“也行,我给你带些好吃的,你想吃什么?”
“把你自己洗干净了给我吃吧,”迟予怀笑了笑,“小贺同学,到前台直接报我名字拿房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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