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完现在不能告诉贺无过他和贺玉芬没有血缘关系这个决定之后,迟予怀决定打探一下另一位重要角色的信息。
毕竟要从她这里入手,才有机会查到贺无过真正的身世。
“你刚刚提到你外婆常年独居,”迟予怀问,“之前挺少听到你提她。”
贺无过丝毫没察觉到他话题插入得多生硬,一如既往地坦然回答他。
“对,她一个人住在郊区,也不太愿意我们过去找她。”提到外婆,贺无过的表神色柔和了不少,是那种难得在他脸上看到的毫无防备,被宠爱着的表情,“我外婆对我很好的,她偶尔会来市区看我,带上所有她认为我会喜欢或者需要的东西。有一年冬天我因为每天早上骑车去上学,耳朵被冻出了冻疮,她知道后连夜给我织了耳套,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专门送到我学校来。”
说着说着,他的脸色又蓦然黯淡:“本来我以为我毕业了就可以去找她,但是她拒绝了我跟她一起住的请求。”
他苦笑道:“刚刚你说我跟我妈的关系不像母子,我倒觉得我跟外婆的关系更奇怪。”
迟予怀的脸色一滞。
“是挺奇怪的,她没有说过为什么要独居吗?是不是不方便与你们来往?”
贺无过愣了愣,这个角度他之前从来没想到过,挺迟予怀这么一说,居然觉得挺合理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妈对我外婆的这个行为并没有像我这样无法理解,她试图跟我解释过,只不过好像她每次给我的解释都不太一样,挺敷衍的。”
迟予怀确定在贺无过这里无法再探知更多了,巧妙自然地转了个话题。
“你名字是外婆取的?”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虽然是闲扯,迟予怀仍然认真看着他,“你喜欢自己的名字吗?”
贺无过笑了笑。
“无功无过,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外婆说,她并不要求我有多大的成就,只要我平安健康……你呢,你喜欢自己的名字吗?”
“不喜欢,”迟予怀回答地斩钉截铁,“唐女士给我取这名字的时候,正是她和迟盛明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听了我的名字之后背了一段《赤壁赋》,你应该知道‘予怀’在里面的意思是‘情思’,挺讽刺的……而且从小到大很多人以为这个名字是个姑娘的,让我特别郁闷。”
“但我很喜欢你的名字,”贺无过看着他,“你知道吗?除了《赤壁赋》,《诗经》里面也有这两字——‘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不长夏以革。’”
迟予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贺无过补充了一句:“这里的‘予怀’指的是心胸开阔。”
迟予怀虚起眼:“我有点崇拜你了怎么办?”
“随便崇拜,不收你钱。”贺无过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你以精神崇拜我,那我只能以□□予你承欢了。”
迟予怀脸色骤变,嫌弃地用食指抵住他的额头推远了些。
“可以吗?哥。”贺无过丝毫不气馁,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今晚?”
“不。”迟予怀别开脸。
贺无过笑了笑。
迟予怀又转回头瞪着他。
他立马抿着唇收起了笑意,嚣张不再,埋头在男朋友颈项间蹭了两下,故意用撒娇的口吻说出了厚脸皮的三个字:“可以吗?”
迟予怀拿他没办法,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心里无比清楚,贺无过的提议,他其实并不是百分之百地想要拒绝,尤其是此时此刻眼前的人还步步紧逼。
——尽管之前在餐桌前贺无过说的“年下”这个词让他短暂郁闷过。
有一种无端的不安的感觉在暗示迟予怀,抓住当下,不要留遗憾。
他突然就莫名地就顺从了这个暗示。
“嗯。”迟予怀应了一声。
他这态度判若云泥的转变让贺无过差点失去了表情管理,腾得坐了起来要下床。
“你去哪里?”迟予怀看着他。
贺无过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中有深意:“我去买点必需品。”
“我去吧,”迟予怀拉住他,“你去把厨房收拾了。”
虽然迟予怀这次倒戈得这么快大概率不是因为他真的做好了准备,很可能是为了哄自己开心,但贺无过确实是……
嗯,挺开心的。
他先是上楼把洗衣机的衣服都晾了出去,然后下来把餐桌收拾了一下,就两个碗需要洗,也懒得用洗碗机了,他把残渣倒进垃圾桶之后,就直接把碗放进了水池。
不知道贺玉芬在医院吃饭没有,他莫名就想到了这个。
不会被护工在饭里吐口水了吧?整天这么能叭叭。
贺无过挤了两滴洗洁精在海绵上,心不在焉地洗着碗,计划着明天先做点饭菜给贺玉芬送到医院去,再去一趟警察局问问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突然,拿着海绵的手传来一阵剧痛,贺无过恍然低下头,水池已经变成了红色,手上的碗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两半,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右手的拇指被划出血了。
见鬼,这碗凭空能变成两半!
“操——”贺无过龇牙,把手伸到水龙头下冲干净,可血怎么也冲不干净,右手的拇指外侧大概有道两公分的口子,血流不止,这让贺无过突然慌了神。
虽然从小到大也受过伤流过血,但从来遇到过眼下这种情况。
估计划得还挺深的,这血一直往外冒没有消停的意思,就算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附近的诊所处理,估计也得流一路的血。
怪瘆人的。
贺无过看着满池子的红色,感到一阵晕眩。
他心跳蓦地加快,四肢却开始发软,回想起之前从来没有过晕血的情况,这次脑子里却满是不好的预感。
趁着还没被消极的情绪完全侵蚀之前,贺无过用左手拍了拍脑袋,然后摸到了水龙头的开关关掉,转身往客厅走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医药箱里有些绷带。
大门这时被打开,贺无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转过头。
是唐茴回来了。
虽然和心里的预设有些落差,但好歹有个活人在,自己就算晕倒在家里,也不至于把血流干了都没人管。
唐茴看到他这副样子,睁大了眼惊慌失措地扔下包就奔了过来:“你手怎么了?!”
“碗破了……”贺无过左手紧抓住右手的手腕,鲜血一滴滴落在地板上实在是对视觉的冲击力过大,他求救地看了唐茴一眼,“我记得医药箱里面有绷带。”
“啊!对对!”唐茴手忙脚乱地扑到阳台边的立柜前,拉开第四个抽屉把医药箱抱了出来,直接打开就往茶几上倒。
一些瓶瓶罐罐和药盒滚落出来,唐茴翻弄了两下很快就找到了绷带,接着她拉出一小节,迅速缠上了贺无过的拇指。
鲜血透过一层层白色绷带仍是止不住地渗出来,贺无过皱着眉移开视线。
唐茴却难得地冷静了下来,她认真地帮贺无过缠绷带,一层又一层,不知道缠了多少圈,拇指都快包成了粽子。
鲜血依然透了几丝出来,但似乎止住了,颜色没有再更多地扩张。
贺无过张着嘴,心有余悸地呼了一口气。
“你晕血?”唐茴撕断绷带,在他手指头上打了个结。
贺无过摇摇头,煞白的脸上浮出一丝逞强的笑容:“怎么可能?我就是看它一直往外流没有要停下的趋势,觉得有些吓人。”
他说的是实话,但还有另一种莫名生出的不好的预感一直围绕着他,让他觉得这一刻不是意外,他无法掌控的生活正要慢慢脱轨,堆积的情绪将他推到了这里——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慢慢流失,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但他无法向唐茴说清。
毕竟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消极。
“刚刚吓死我了!”唐茴说,“你知道我打开门看到你满手的血站在那的时候,差点以为你割腕了!”
贺无过笑了起来,他这回是真的乐了,没有血色的唇轻轻抿着,笑得直哼哼。
“唐阿姨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看你这模样,不疼了?”唐茴说,“走,带你去医院。”
“不用吧,不是都止住血了吗?”贺无过说。
“你这伤口至少得缝两针。”唐茴的态度不容置疑,“而且缝针之前还得检查下伤口里面有没有东西,你刚刚说碗,是被碗划伤的?”
“对,挺诡异的,我洗着洗着碗,它突然就变成了两半,我根本没反应过来,就扎进了我的手。”贺无过回忆起刚刚满池子红色的那一幕,打了个冷颤。
唐茴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外走。
一路上唐茴都催促着司机开快点,仿佛车子上拉的不是一个被划伤了手的少年,而是一个待产的孕妇。
贺无过觉得她小题大做,每回唐茴这边催完司机,他那边就紧接着会补充一句“安全最重要”。
但司机还是不辱使命以最快的速度开到了医院门口。
但贺无过下车抬头看到赫然的市医院招牌时,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小题大做。
“随便找个小诊所就行了,怎么还来市医院了?”贺无过说。
“你这伤口得消毒,万一伤口有碗的碎渣也要清理干净,说不定还要打破伤风针,别觉得是个小事。”唐茴拉着他就往大厅走,“你带身份证了吗?我给你挂个号。”
“没,但是我在微信上注册了这家医院的账号,”贺无过拿出手机,“我看看……”
看着他被包成粽子的拇指像是没进化完似的艰难地操作着手机,唐茴的急性子终于没允许他再浪费时间。
她直接拿过贺无过的手机:“我给你找。”
贺无过看着自己被打劫走了的手机,而自己还笨拙地举着个“粽子”,无奈地说:“行吧。”
唐茴三下两除二点开了微信的小程序:“哟,你手机上绑定了两个人的信息呢,都姓贺,差点……”
声音戛然而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无过觉得她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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