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

换做以前,迟予怀这时候应该会毫不留情地让他滚。

但此时此刻,迟予怀只是静默的看了贺无过一会儿,开口道:“不全是。”

“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贺无过收起打火机,看着他。

迟予怀自嘲般笑了笑:“你觉得我才是虚伪本人,对吧?”

“看,你对自己的认知多清晰,”贺无过的脸上没有表情,全然不像以前那般小心谨慎生怕把他惹生气了不好哄,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他重新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懒散而缓慢地开了口,“所以你对别人的好,才是权衡利弊之后的结果,甚至只是为了换取便利,是吗?”

迟予怀愣了愣。

“我不否认存在过这种情况。”

贺无过的呼吸陡然加快,发泄似的一口一口不停地抽着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破釜沉舟般开口问道:“对我也是吧?”

虽然迟予怀知道如果两人狭路相逢,必定会产生这样的局面,但是真实经历的时候,委屈和烦躁又争先恐后涌上了心头。

他十分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人,并不准备为自己自私和冷漠的一面开脱。毕竟他最开始频繁遇见贺无过的时候,自己确实懂了些心思留贺无过在自己的身边,或者说是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力,留下他,只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猜疑。

他也一度觉得自己位于这场游戏的上帝视角,玩味地想要看看所谓“六哥派来的人”要玩什么花招。

尽管自己很快就轻易倒戈,不再是自以为是的胜利者。

迟予怀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始确实是,这个问题我没办法逃避,你的身份,你妈妈和迟续的联系,我不可能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且拥有这层身份的人真正信任,换做你,你也不会。”

贺无过眉头微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迟予怀被他看得有些发怵。

像是不甘,或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做出足够合理的解释,迟予怀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了:“先是在从来没有牛郎的红画舫被人安排了你过来陪我喝酒,后来你干脆住在了我家门口的网吧,给我送外卖,翻我刚扔过的垃圾桶,你的出现太像人为的安排了,而你知道红画舫的负责人,我的六哥——在我小时候他和他妈是如何算计我们,给我留下多少心理阴影,我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不去怀疑你!”

贺无过嗤了一声,将烟头用力摁在栏杆上。

他一步一步靠近迟予怀,一字一句落下的诘问叠加着压迫感:“所以你就拍下我衣衫不整的照片和身份证,保留这些证据不惜毁掉我来整你哥?邀请我住进你家,为了方便看住我,就像看住一个犯人一样,防止我作妖?给我物质上的优待,是为了策反我?”

迟予怀一向讨厌别人用这种语气和姿态跟自己说话,而此时此刻贺无过就是所谓的“别人”,陌生的嘴脸陌生的态度,坚定不移地宣判罪名。

他瞪着贺无过,瞳仁晶亮。

贺无过分不清他眼中的光亮来自哪里,看上去像是不知名的液体。

两人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迟予怀像一只隐忍的狮子,起伏的胸膛在竭尽全力压制愤怒。

他知道自己并不清白,那些曾以为可以轻易抹去的猜疑终于结出了恶果。

他脑子里霎时浮现出了三个月前那个无法回避痛苦的清晨,自己是如何被贺无过按在床上掐着脖子将所有的感情付之一炬,冷漠决绝地离开。

光是回忆,那日百口莫辩的感觉全都清晰了起来,委屈和愤怒堆砌在一起,使他全然忘了自己今天过来的初衷只是为了见贺无过一面。

运气好的话,两人能平和地坦然地去把过去的误会全解释清楚,再一一原谅。

但他现在脑子里已经快被各种情绪挤到快爆炸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贺无过冷笑了一声:“被我说中了。”

迟予怀终于忍无可忍,愤怒地将手拍在栏杆上,从虎口传来麻木的感觉,接着是一阵钝痛,让他说话有几分吃力:“那你觉得我对你付出的感情也是为了策反你吗?我们的拥抱,我们的肌肤相亲,都只是为了把你从迟续的阵营拉到我这里来的手段?”

“感情”“拥抱”“肌肤相亲”这些字眼从迟予怀口中说出,像是往贺无过的心口砸了一个洞,冷风就这么灌了进来,他蓦地一怵。

他突然有一种他们还没分手的错觉。

而自己也还没有知道那么多残忍的真相,还坚定不移地以为自己得到了迟予怀的爱。

但如果从头来过,他还是会选择当一个清醒的人,而不是被糊涂而虚幻的爱意笼罩,自甘堕落地踏入陷阱。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般,迟予怀往前一步:“你就这么坚定不移地相信我私自虚伪到可以出卖自己的身体?”

贺无过愣住了。

自己彻底把迟予怀激怒了,可笑的是,自己却在他的愤怒中感到了几分满足。

贺无过一直都想从迟予怀这里得到一个解释,而不是无尽的沉默,沉默得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个普普通通因为误会而错过也没什么可惜的人。

哪怕是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不共戴天,哪怕迟予怀下一秒就要一拳揍过来,也比敷衍和沉默来的好。

他甚至想要再多进攻一点,让迟予怀骂得再狠些,让自己得以在他难得表现出的愤怒情绪中,窥得几分“爱过”的证据。

拉锯中,贺无过终于看清楚了迟予怀眼角似有若无的泪光,蓦然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迟予怀却没有给他心疼的机会:“贺无过,你到底是把自己想得过于高贵了还是把我想得过于下贱了!”

这些字眼如此刺耳,贺无过一瞬间有些怀疑和后悔,自己的方式是不是错了。

迟予怀直直地看着他,目光凌厉。

“我……”贺无过试图拉住他的手,“对不起,我们好好聊聊。”

迟予怀冷冷地甩开:“滚!”

贺无过错愕地被他挣脱,看着他往光亮处跑去,迅速消失在了门边。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雨,迟予怀没带伞,破天荒地打了个车。

他很少打车,除非有十分要紧的情况,不然绝不坐陌生人的车,一方面是没有安全感,一方面是懒得一遍遍催对方开慢点。

但这次好像所有的感官都变得迟钝了,比如说他几乎没有做思考就伸手拦下了经过的出租车,坐在车后座,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雨砸下来,却完完全全被玻璃窗隔绝开来,刚刚在酒局上自己没喝多少,这会儿却觉得天旋地转。

其实还是怕的,在雨中飞车。

但这份恐惧在此时此刻像是一种救赎和渴望。

和那些愤怒和无助的感受交织在一起,撕扯,拖拽。

他恨不得害怕的感觉再强烈一点,足以与之相抵,甚至压制。

并没有什么用。

他忍着没有开口让司机开慢些,终于在速度中迅速涌上了足够多的恐惧,让原本愤怒到快炸裂的身体服了软。

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看着霓虹灯被玻璃窗内外的水汽和水珠晕成一张张梵高印象派的画时,他察觉到眼角有一丝冰凉,往下滑,凉凉的,一直到下颌骨。

他有些痒,抬起手拂去。

明明今天来的目的不是吵架的,可自己还是把事情搞得狼狈不堪。

想了想挺窝囊的,自己从小到大遇到什么事情,不说趋利,但绝对完完全全懂得避害。

从不惹是生非,也不与人起冲突,当初发现贺无过跟贺玉芬的关系时,自己也是选择每天避开他,哪怕生出些想搞事情的想法也被自己说服并压了下去。

或者说再早点,在意大利被人们传言自己和汪清在一起了的时候,也没有大张旗鼓去解释,甚至都没有找汪清对峙,更没有对她说一句狠话,只是收拾了行李回国,单方面结束了两人的朋友关系。

那么再往前追溯,小时候被迟续整蛊,导致过了十几年自己听到他的名字都还有些发怵,也是默默雇佣了私家侦探,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杜绝再有交际的可能。就像薛定谔的猫,只要不打开记忆的盒子,就当那些事不存在,只要避免与他碰上,就可以忍住不去计较。

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习惯了逃避,以至于从来没有好好解决过与人有关的问题。

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害怕去面对,只是觉得麻烦。但是这种逃避的第一反应像惯性一样影响着自己的决策时,比如说今天,他真实地看不起自己会选择落荒而逃。

为什么要跑呢?

为什么不能据理力争,哪怕自己并不清白,也不至于深陷泥淖。

就算争不过,哪怕打一架,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

出租车穿街过巷,划过一片片高低不平的水洼,窗外投进来的绚烂灯光在他迟钝的感官中显得硕大无朋,终于让迟予怀无法直视,像是与胃里的翻江倒海同了频,迟予怀的喉咙一颤,某些不太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他使劲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

“师傅!停车!”

载过无数酒鬼的司机见怪不怪,悠悠地靠边停稳,然后看着后面的人开门把自己扔了出去,接着就是一阵呕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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