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这样,你道如何?”贺浔对上崔屿呆滞无光的绿豆眼。

崔屿心道,不如何。

此刻,他打得“噼里啪啦”响的算盘被贺浔徒手掰成两半,扔后院给狗磨牙去了。

“路途遥远颠簸,恐怕,”崔屿强/迫自己保持微笑,其实心里已经用那及其优雅生动的语言妙语连珠地向贺浔的祖宗们亲切地问几声好,并且祝福他们能早日相聚以解思亲之苦。

“你都不怕,那我怕什么?”贺浔接过话头。

“实在担心候爷身体,侯爷金贵,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呸呸,没有诅咒你的意思”,崔屿咬咬牙,闭眼心一横,最终还是屈服于贺浔淫威之下,“其实,把药老请下山来未尝不可。”

但药老能不能真的下山崔屿就不能保证了。

崔屿窃窃地想着,到时候等风头过了,他就再重新另做打算。

毕竟一般按照药老那尿性,他是不会轻易下山的,不是贺浔随随便便一个传令就能把人叫出来的。

这个老头表面上说是为了保持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不随意出山,实际上是因为他害怕同人说话攀谈,一和陌生人说话他就腿软,只有药婆在身边时他才能好些。

如果有一天大家都变成了乌龟,那药老一定是那只最能“窝”,一年四季终日缩在龟壳里的乌龟。

但药婆倒是经常出来逛逛,但要是让她同崔屿一样呆在候府,让她心里那只自由的小鸟被扼杀了,那会比杀了她自己还难受。

所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搬不出他们。

“果真?”贺浔的眼睛亮晶晶的。

“也行。”崔屿道,他扶着头,发觉自己的药性又要发作了,便摆了摆手,“我先回房歇息一会。”

真的是造孽啊。

“我就自己回去歇一会,不会出事。”崔屿眼瞅着贺浔跟着自己一并起身,即刻推拒道 。

莫说贺浔在自己旁边能不能让崔屿安心睡觉,就单单因为药里头生情散的成分 ,崔屿完全不确定他到时候会不会去扒贺浔的裤子。

如果他不但把人家亵裤扒了下来,而且还对着人家的辟股蛋啃一口,会被贺浔碎尸万段吧。

总之,在事情还未发生之前,万事万物皆有可能。

可能明天崔屿就能同贺浔手牵手完成八拜之交,但今天——算了吧。

还是未雨绸缪离他远一点为好。

崔屿强调着“自己”这个词语,贺浔半信半疑地抬了下眼睛,便重新摊在椅子上,“啊,呆在这里头看一个气急败坏的人家法伺/候亲弟弟有什么意思?”

即将被家法伺/候的张锡平严肃认真道:“这话说的好生不好听,我不喜欢。”

候爷,非得人家抽你一巴掌才有意思吗?

张锡平说了什么贺浔仿若没有听到,他翘着自己的脚尖,目光追随着崔屿。

看着崔屿风流的腰段一路从厅前挪到门侧,接着蜂腰一曲,他单手提起衣服下摆,跨过台阶。

人离开有一段时间后。

“张锡平什么时候到啊?”霍邱玉坐不住,仰天长叹,“等得我想要就寝了。”

冯管事掸了掸衣袖,“也快了。”

张锡平碎碎念道:“慢点慢点……别来……别来……”

可惜事与愿违。

候府门口一辆马车堪堪停住,高头大马抬了抬腿,马夫“吁——”一声。

紧接着从车里下来一个身着雪白狐裘的男人,腰间佩环叮当,步履生风。

他一脚踏进门内,都不用下人引路,便轻车熟路地走进去、拐弯、直走、入内,下巴抬起,面上仿若结满寒霜,方圆十里所有活物都能被他冻伤。

“白狐裘”在看到厅里那一个缩脖怂肩活脱脱像一只小鹌鹑模样的身影后,他表情定住了一刻,身体接着开始抖动得厉害。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在须臾一瞬,在张锡平一个转头与他哥哥遥遥对望的瞬间,他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虽然在心里已经排演了这个场景无数遍,但张锡平还是害怕得腿脚如同灌铅,他愣怔地看着——平时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哥哥突然之间跟狂化似的飞身直奔自己,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直直向张锡平逼近,单手揪住他的衣领。

小伙子“哥”字才从嘴里吐/出一半,还没来得及求饶,便是一声清晰响亮的——

“啪——”

空气都凝滞着,众人鸦雀无声。

霍邱玉的眉毛抬得老高,手里的杯子差点被丢掉,他的眼珠子虽然还完好的安在眼眶内,但其实已经在地上滚了有一阵子了。

他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

再眨了眨眼睛,依旧难以置信。

霍屿玉不忍直视的闭上眼睛,可惜没有棉花塞耳朵,所有的声响他都一五一十地听了进去,在他的脑子里头转呀转。

譬如,张锡平讨饶的“哥……哥……”句句泣血,张都安中气十足的“闭嘴”杀机毕现。

等所有动静都消了下来,在堂中各位的目光无声交接之下,张都安恢复了平静与理智,身上的衣服、腰间的束带甚至是头发的头发都奇迹般地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衣领整整齐齐的码着。

他的声音实实地“压”在空中,“失礼了。”

不失礼。

我什么都没有看道。

霍邱玉欲言又止。

……

张锡平一路哭爹喊娘企图唤醒张都安的亲情,数番尝试无果,终究被架到马车上还没来得及道一声别就生生被马车拉走。

马车车窗挡着的车帷随风飘荡,一路顺风。

“希望他还能活着。”霍邱玉叹道。毕竟他从未见过张都安像刚才那般——骁勇。

谁说文人肩无挑担之能的?

明明张都安就能文能武,下手狠辣。

“我今天在你们这里用膳。”霍邱玉戳冯管事胳膊,眉飞色舞道 ,“我想吃府里邓大厨亲自掌勺的五香仔鸽和鸡丝银耳。”

“嗯。我去告诉厨房。”冯管事道。

………

“让他啃自己去,一来就点菜。干脆认邓叔当干爹,让人家领回家去得了,这样还来得更方便。”贺浔坐在桌前,阴阳怪气不减。

“嗯?”冯管事怀疑地抬抬眼皮,目光投到对面。

“好吃。”霍邱玉大大方方地坐在贺浔正前方,从容不迫且毫无心理负担地把桌子上的那一碟五香仔鸽挪到自己面前,浑不在意对面到底说了些什么,“色香味俱全,吮指有味。邓叔的厨艺越发好啦。”

“挺好的,不愁饿死。傻子到一边啃去吧。”贺浔一手捂脸,一手从椅子旁边拉出拐棍。

霍邱玉“噗噗噗”吐啃干净的鸽子骨架,啃得正欢,就眼见着贺浔漱口插嘴净手,头都不回地离开,他问冯管事道:“他去干嘛?”

贺浔拄着拐左脚高右脚低一瘸一拐的。

霍邱玉转头,嘴里刁着筷子,“他……和崔屿该不会?”

冯管事揣手笑而不语。

暮色降临。

窗外的夜色像一颗皮蛋光滑的表皮被微光熏透了再蒙上一层薄薄的黑纱。

崔屿躺在塌上双目紧闭,汗滴在额头锁骨处凝而不落,密密地累积着。

同昨晚一样,他是被痛晕的。

崔屿从小娇气,从没有受过这种哭,虽然这是他自己作的。

但还好,好在这次没有抱着人做那些事情,还好就他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里,他就是单单纯纯的“疼”,让他感觉自己的脑仁几欲裂开。

崔屿昏过去之前,甚至替自己掖好被子,烧暖地龙,脑袋一粘枕头,两眼一闭进入天国。

人失去意识只是一瞬间,时间过得很快,尽管沙漏倒转了好几轮,打更人吆喝了一声声,白月浸入池塘,池塘里的鲤鱼吐/出一串泡泡,池塘荡出涟漪,让水中倒印的树影斑驳。

猎猎风声之下,霍邱玉骑马急驰,冯管事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影子渐渐“缩”成一点,无法目眺清楚。冯管事惆怅地看着天际:变天了。

日出东方,那一/大片的云团被染得火红,像被人用鲜血潇洒地泼了过去。

鸡叫三声——

崔屿“登”一下,睁开双眼,眼角处眼白内起了点血丝。

他抬手摸了摸额头,竟然奇异地发现,额头上盖着一条湿毛巾,而且身体十分干爽,不像黏糊糊焖了一/夜热汗的样子。

崔屿在懵然之中掀起身上的背子,双脚无力地踩在地面,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呶,要是摔了没人能扛你去看大夫。”

声音破开空气,结结实实砸入崔屿的耳道,让崔屿觉得十分熟悉。

崔屿直起腰,转身,迎着晨曦微微眯眼望过去——正是贺浔。

候爷,又又又来?

贺浔坐在圆凳上,长腿随意地搭着。

崔屿摸了摸鼻子,想起了前天夜里头。

但好像按照崔屿的记忆,他好像昨晚没见过贺浔对吧,那既然没见过贺浔,那他现在为什么还在自己屋里?

难不成他丧失记忆了?

“我没做些什么吧?”

贺浔闻言抬头,眯眼浅笑。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脸颊,“这里”,又用指尖点了点嘴唇,“还有这里。”

崔屿瞪大眼睛,嘴没跟上脑子,“我该不会还啃过你辟股?”

天要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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