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起,天启城的街头巷尾流传着两句打油诗:“唐门内乱,手足相残。玄武守护,初心不复。”
这诗自然而然传进了琅琊王府。
唐怜月急得火上眉梢:“王爷,这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咳咳……”寒毒被勉强压制,咳嗽声依然不断,萧若风裹着厚厚的狐绒大氅,一边修剪梅花一边道,“怜月认为,是何人所为呢?”
“多半是大皇子。”
琅琊王转过身来,“那么我这位侄儿的目的是什么呢?”
思索片刻,玄武使道:“必定是冲着王爷而来。如今王爷身边只剩下我一个守护使,若是能把我除去,王爷身边将再无人可用。”
不得不说,萧永这局棋下得的确精妙。他这么一搅局,原本打算带着以李正启为首的世家子弟们去皇上面前告御状的玄武使,抽身乏术。他自己的清誉不保,在圣上看来将无威信可言,那么他带来的证词,也就未必可信了。
而且,内卫司统领贾风此刻也带来了一个消息:“李先将军听闻了那首歌谣,说要推迟明天让李正启和其余几位公子跟玄武使上朝堂参大皇子一本的约定。”
唐怜月的心沉了下来。
“知道了。”相较之下,萧若风淡定许多,他示意贾风退下,然后徐徐道,“怜月,你离开琅琊王府吧。”
“王爷?!”没想到琅琊王还真打算跨入萧永的圈套,玄武使大惊失色。
萧若风折了折手里的梅枝,“花开堪折直须折。怜月,你是时候回到江湖了。那才是你的天地。”
这话的意思是,让他彻底卸下玄武使的身份,不再管朝堂事了?也不再管他琅琊王了?
“可是大皇子……”唐怜月还想争取些什么,萧若风却手一挥,原本攥在手心的梅花连带着枝丫一并落入雪中,像是一滴滴鲜红的血。
“就算你今日不走,明日也得走。你若不和我撇清关系,我便要成为包庇你的共犯了。”萧若风仰天长叹,满眼无可奈何。
话说到这份上,玄武使哪怕不想走,也没有了理由。
留在琅琊王府,只会玷污王爷的名声,唯有及时离开,才能保住王爷的清誉。
他只是以为,智慧无双的王爷,还会有别的办法,让他留下来,继续做他的左膀右臂。
但萧若风却选择了认命。
玄武使撩开衣摆,单膝下跪,抱拳道:“承蒙王爷多年照顾,怜月无以为报。”
一阵风袭来,梅花和雪花簌簌落下,打湿了萧若风的狐裘。
“保重。”沉默良久,最终琅琊王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
看着这位自己跟随多年的主子,唐怜月只觉得眼眶发湿,他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结局,这样的处境,离开琅琊王府。
明明几天之前,他还说要陪王爷做完他想做的事。可转眼间,先离开的人却是他自己。
难道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玄武使吗?
不,一定有翻身的机会!只是现在流言四起,他不得不暂避锋芒。待到时机合适,他一定还会回来!
“等这阵风头过去,我再回来。”唐怜月道。
然而萧若风没有答话,只是摆了摆手,像是最后的告别。
风雪更甚,吹落梅花满地,宛如一场送行的花宴。
“王爷保重。”说罢,唐怜月缓缓迈出了琅琊王府的大门。
直到他的身影淹没在街巷里,司徒雪才从里屋走了出来,“你故意赶他走,是为了他好。但愿他能理解你的一番苦心。”
嘴角噙着一抹苦笑,萧若风揽过司徒雪的肩膀,道:“他若还是玄武使,便成了杀害江湖门人的朝廷命官,圣上若要追究,杀人偿命也不是不可能。可他若不是玄武使了,这便成了纯粹的江湖事,也只能江湖了。相信以怜月的本事,定能在江湖上立足。”
替萧若风整理了一番衣襟,司徒雪叹息道:“只是苦了你。你身边,现在真的空无一人了。”
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人,琅琊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不还有你吗?”
司徒雪抿了抿嘴,握住了萧若风冰凉的手,“我能做什么呢?只能在这里陪着你罢了。那些朝堂的事我不懂,也帮不上你的忙。你以后的路,只怕会越来越艰难……”
两人依偎在漫天大雪里,梅花落了满肩。
离开琅琊王府的唐怜月,在一条暗巷里遇到了前来堵他的人。
“唐怜月,你可知罪?”为首的唐灵尊一上来便兴师问罪,他身后跟着十余名唐门弟子,个个都以凶狠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同门师兄。
见到脱困的唐灵尊,唐怜月并不显得惊讶,“想不到大皇子如此看重你,竟让你来了天启。”
“哼,你杀了副门主,我们此次前来,只为了清理门户,和大皇子无关!”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一场蛊惑人心的戏码。曾经囚禁唐灵皇于天狱的罪魁祸首如今反过来要为唐灵皇报仇,而他身后的同门,似乎也和他同仇敌忾。
唐门,难道真的已经溃烂至此?
觉得有些痛心,唐怜月叹了口气,看向唐灵尊身后的师弟们,道:“大师兄中了药人之毒,但求一死。我并非有心杀死大师兄,只是为了救更多人的性命,不得已而为之。”
“谁相信你的狡辩!拿命来!”唐灵尊率先发难,倏忽间射出三枚梅花镖,他身后的弟子们也纷纷动手,一时间在这狭窄的小巷里,暗器如急雨直下,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眼看着就要把唐怜月笼罩其中,无数尖锐的利器朝他袭来,像是要靶子射出千疮百孔。
然而唐怜月的身体连动都未动,那些五花八门的暗器在即将触及他的皮肤时,陡然被弹向空中,然后天空如着了火般,炸出一朵朵灿烂的烟花,在这青天白日里,散作滚滚浓烟,溜进了大街小巷里。
被浓烟呛得不轻的唐门弟子们,纷纷捂住口鼻,心下却是大骇——能够以内力震飞所有暗器,而且还能操控它们弹回的方向,这难道就是逍遥天境的实力吗?
唐灵尊这次带出来的唐门弟子,武功段位都不低,大家心知肚明,如果唐怜月方才要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可是他没有选择反弹暗器,而是把这些夺命的利器都抛向了空中。如此看来,他并不想真的同门相残。
只是即便他手下留情,他们也不会领情。
谁叫这位唐门天才太过耀眼,多少年来都挡住了他们出头的机会。
众人缓过神来,又要一哄而上。
唐灵尊却在此时扬起了手掌,做出了一个“止”的手势,他看着对面的人,道:“唐怜月,你身为天启城的玄武使,杀害我唐门的副门主,按律当诛,为何还不服罪?”
听到“玄武使”这三个字,唐怜月心里百感交集,“我已离开琅琊王府,不再是玄武使。”
“哦?”收到这个消息,唐灵尊心思一转,“这么说,那便是江湖事,江湖了?”
唐怜月没有答话,他正在想着如何摆脱唐灵尊的纠缠。若是要逃,他们自然追不上他。但是逃走之后,他又能去哪里呢?
正踌躇间,忽然一抹紫色的身影从天而降。
“雨墨?”唐怜月惊道。
“跟我走。”慕雨墨双手向下一压,顿时一阵迷雾四起,唐灵尊等人下意识捂住眼睛,等回过神来,唐怜月已不见踪影。
看着空无一人的街巷,唐灵尊一拳砸进了旁边的石墙,骂道:“可恶!”
一个唐门弟子凑上前来,“尊使,带走他的那名女子是谁?”
唐灵尊低头看了看,自己脚边还有几只盘亘不走的蜘蛛,突然冷笑一声:“是暗河的蜘蛛女。”
“唐怜月居然和暗河有勾结?”
“是啊。”唐灵尊长舒一口气,“唐二老爷死于暗河之手,我们的这位二师兄却和暗河纠缠不清,这样的人,怎能留在我唐门之中?”
慕雨墨直接将唐怜月带回了鹤雨药庄。
“雨墨,你怎么会来?”唐怜月问。
慕雨墨摊开掌心,看着上面的小蜘蛛道:“是它告诉我你遇到麻烦了。”
那是他专属的寻踪蛛。
“你的伤……”
“好得差不多了。我先带你去见昌河吧。”
“苏昌河?他出关了?”唐怜月有些吃惊,因为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苏昌河的消息了。
“是啊,我出关了。”人未到,声先至。苏昌河转动着手里的寸指剑,懒懒散散地走了过来,“玄武使,别来无恙。”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唐怜月心口一酸,“我已经不是玄武使了。”
丝毫不见惊讶,苏昌河继续转动着寸指剑,漫不经心地说:“哦,那么唐公子,别来无恙。唐门那群人真是烦,你若是愿意,暗河可以出手帮你把他们都解决了。”
“不必。”唐怜月下意识地拒绝了苏昌河的提议。
若是让暗河掺和到唐门内务,事情只会变得更加复杂。更何况,暗河已经和唐门结下了唐二老爷之仇,他不希望雪上加霜。
看似走神的苏昌河这时候回过神来,笑着对慕雨墨说:“雨墨,不是我不帮忙啊,是你的小情郎太倔强,生怕和我们暗河牵扯太深。”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怜月急忙解释,然后眼光瞟向慕雨墨。
慕雨墨一脸从容,看着唐怜月道:“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暗河若插手唐门内务,只会引起更多唐门人的反感,到时候更麻烦。”
“哈哈,你还真打算嫁到唐门去?”苏昌河好笑似的看着慕雨墨,随即又把头转向唐怜月,“要我说,唐怜月,反正现在唐门也容不下你,不如你加入我们暗河吧。你都承诺要来星落月影阁娶我们家雨墨了,索性直接做暗河人,岂不是皆大欢喜?”
没料到苏昌河会以玩笑的口吻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哪怕只是玩笑,唐怜月也不能接受。
见他神色严肃,慕雨墨连忙打圆场:“好了,昌河,你别说笑了。现在玄武使也被赶走了,大皇子的阴谋感觉快要得逞了,我们该怎么办?”
苏昌河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依我看,直接杀了萧永便是。”
疯子做事,一向不顾后果。刺杀皇子,在天启,是诛九族的重罪。但对于早已家破人亡的苏昌河来说,却根本不具备惩罚的效果。
唐怜月眉梢一挑,“你想刺杀大皇子?”
看到唐怜月凝重的表情,苏昌河抄起手,“怎么,你莫非对萧永还有怜惜之情?”
如果萧永不是皇子,直接杀了他,的确是解决一切麻烦的最好方法。但是,他偏偏是皇族,杀了他,等于把自己的未来一起埋葬。即便是暗河,如果走出了这一步,便再也无法见到光明了。
看唐怜月不说话,苏昌河继续道:“放心吧,杀大皇子的事,我亲自去做。现在需要你帮忙的,是和我们联手杀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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