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子铺开一张惟妙惟肖的人物画像,看着翘着腿坐在一旁梨花木上打哈欠的李火旺道:“红中,这次的目标是此人。我知道你素来办事干净利落,此事就委派给你了。”
红中是他的代号,他本名叫李火旺,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当然光从样貌上实在看不出这一点,他梳着一个小短辫,穿的是亚麻布衣,除了那张脸长得实在无法挑剔,其他地方看上去就是个辍学后跑出来务工的学生。
李火旺看着画像上穿着一身长袍,满面书生气的目标,本来困倦的眼神不知何时变得清明起来,他表情古怪道:“你要我去杀他?”
“一个合格的前男友,就该像死了一样,”很显然,骰子是知道他们那档子事的,道:“他当年一声不吭就出国留学,招呼都不曾打一个,害你白白等了他五年,五年啊,人这一辈子有多少个五年。你不恨他?”
“为什么要杀他?”李火旺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
骰子指着画像上的人,说:“因为他碍了我们的事。”
说书人跟坐忘道这伙人的渊源颇深,诸葛渊是一私塾的老师,因为上课上着上着就开始讲故事,一节课下来一个知识点都没教完而远近闻名。而坐忘道是个给钱就办事的杀手组织,他们蛰伏在各行各业,有些是拉车的车夫,有些是卖报的小报童,职业千奇百怪,但最擅长的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
可这招在对付私塾里的学生时却失了效,因为向来能骗过所有人耳目的骗术在诸葛渊那里不顶用了,更何况动的还是他的学生,两边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李火旺当然知道为什么他能识破坐忘道的骗术,因为这些都是当年自己教他的。怪只怪他一时鬼迷心窍,在见了诸葛渊第一眼的时候便觉得这人是他此生的归属,他的此生所属,便假扮成他的学生,成天鞍前马后地跟在他身后,后来这木头终于被自己感化。正当李火旺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了人生赢家,就要金盆洗手,跟诸葛渊执手一生的时候,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远渡重洋去了,留下一张还望珍重的书信。
回忆起这些旧事,李火旺就气不到一处来,拳头捏得死死的,狞笑道:“成,这活我接了。”
对付诸葛渊并不能用任何花里胡哨的骗术,所以李火旺就很质朴地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拿着破碗的乞丐,胸口挂着“求包养”的牌匾,窝在一个破烂纸箱里就开始等诸葛渊。
私塾门口人来人往,不少姨太都对他这个有几分姿色的小乞丐来了兴致,但凡是靠近的人都被李火旺凶狠的眼神瞪跑了,直到他终于看到那抹白袍身影,他的墨发被两根青簪别在脑后,袖口上翻,露出两截白瓷般的手腕,他才收敛起爪牙,露出一副饥寒交迫的模样。
诸葛渊来到他身前,款款蹲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放下一碗的铜板,起身就准备要走。李火旺眼角一抽,忙伸手拽紧了他的袍角,实在不行就像只八爪鱼一样抱上他的大腿,急道:“诸葛兄,我都把自己卖给你了,你就发发善心,收留收留我吧。”
诸葛渊以扇扶额,在私塾面前拉拉扯扯实在不成体统,他隐约猜测出李火旺此行的目的,却还是心软地将他扶起,拍拍他身上的灰道:“李兄,经年不见,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李火旺眼神中不见一丝真情实感,嘴上却道:“没有诸葛兄的日子该怎么活,硬撑罢了!”
诸葛渊想了想,叫停了一位擦肩而过的洋车夫,两个成年男性坐上这车略显拥挤,好在这段路不长。
“这是去哪?”李火旺看向越来越繁华的街景,不解道。
“给你买新衣服。”诸葛渊看着李火旺身上这破破烂烂的乞丐服,怜惜道:“你喜欢西装,还是长袍?”
“都行。”李火旺对这个向来无所谓。
于是诸葛渊带着他逛了几条街,什么西装马褂长袍通通置办了两三套。
“你这少爷日子倒是过得挺滋润。”李火旺不免讥诮道,但下一秒他就注意到了对方穿得有些起毛边的鞋,顿时缄默不言了。
“到了。”诸葛渊下车道。
“我知道,这是你家,死都不会忘。”李火旺随口一说,不过这话倒是真的,这五年来他不知来过这多少次,每回都是驻足远眺,要不是骰子北风他们总有事找自己,他能在这站上一天一夜。
李火旺跟着他漫不经心地进了屋,这屋里的陈设没有变,墙上还是挂着那几幅字画,诸葛渊喜欢把用来准备教案的桌子摆在窗边,窗外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每回看累了便撑着下颌往外看看。
李火旺默不作声地关上门,指间转着的刀像是刻意划出点惹人注意的声响,诸葛渊略微一顿,他像是察觉到了,但却没有回头。他弯腰把方才置办的衣物和鞋子整理好放进柜子里,然后像聊家常便饭一样地道:“李兄,想吃点什么?”
李火旺没有说话,因为此刻他的刀尖证抵在诸葛渊的腰窝,再往前一寸就能见血。他的另一只手越过诸葛渊肩头,将衣柜门轻轻合上。接着他发狠地抬膝一顶,诸葛渊整个人贴上柜门,他也跟着贴上对方耳畔,刀尖沿着他精致的下颌线一路下滑,冰凉的刀身在他那张白净的脸上拍了拍。
“诸葛兄,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李火旺语气温和地问。
诸葛渊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反抗,他轻声道:“什么?”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五年你都去哪了,”李火旺咬着牙,眼眸黝黑得像一口吃人的深潭,道:“还有当初为什么一声不响地离开我?”
“李兄,过去的事已经成为过去,我们难道不能重新开始吗?”诸葛渊问。
刀锋在那羸白的脖颈处划出一道血线,李火旺厉声道:“不能!你知道我这五年来都是怎么过的吗!诸葛渊,你都要死了,还是不能告诉我吗,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火旺听到诸葛渊细如蚊蚋的叹息声,诸葛渊道:“五年前,小生患上绝症,不忍耽误李兄,更不忍跟李兄告别,便自作主张留下一纸书信,出国寻医。”
李火旺脑子里“嗡”地一声,连握着匕首的手都开始紧张地发颤起来,他喃喃道:“那你心里还有我吗?”
“小生心里一直有你。”诸葛渊轻声应道。
“咣当”一声,那柄反着光的匕首坠地,李火旺鼻子一酸,蓦地笑了。原来这五年来的所有,都是为等这一句话。
“那你刚才说的话还作数吗?”李火旺将人扳正过来面对着自己。
“什么话?”诸葛渊看向他问。
李火旺没有回话,只是俯首舔过他那脖颈上的血线,然后手指扯住他长袍上的搭扣往外一拉。他们如此熟悉彼此,好像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彼此心中所有的渴望。
这一晚,窗边铺满教案的书桌上,挂在墙壁上装点的泼墨书画上,浴室里升起水雾的镜面上,褶皱成一道道蜿蜒水纹的床面上,处处都留有他们的印记,好像要将这五年的亏欠尽数补回。
诸葛渊最后累得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嗓音也喑哑得不成样子,眼皮更是沉重得像是随时都会昏睡过去。他伏在李火旺身上,耳朵贴着他强劲有力搏动着的胸口,无意识道:“对不起…小生这一生光明磊落,不愧对任何人,独独愧对于你。”
李火旺吻向他的发顶,哑声道:“我不要你的道歉…”
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诸葛渊已经睡了。下一秒他皱眉看向窗外一道婀娜的黑影,他半支起身,又下意识地用被子将怀里人团团裹住。
“北风?你来干什么?”李火旺道。
北风道:“骰子老大让我来探探情况,成了吗?”
李火旺低头看了眼怀里熟睡的人,眼神变得缱绻而温柔,但他再抬眼看向窗外的时候,又很不耐烦道:“成了。你赶紧走吧,回去告诉骰子,没事少来烦我。”
看着那道黑影消失在窗外,李火旺才躺了回去。他困倦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凌晨四点半。
时间还早,我们来日方长。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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