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节庆没有赵芷雨什么事了。
宫中依旧有宴会，而她只能待在和乐宫，吃着份例里的七菜羹和玉梁糕。
当上元节的花灯点满宫里宫外，如夜垂星河，月照游龙，六宫观灯赏灯，热闹得很，赵芷雨这里却平平无奇，是后宫中最安静的一角。
意想不到的是，卫暄居然差人送来了一盏宫灯。
这是一盏很普通的宫灯，既没有金玉架，也没有琉璃罩，只有细木骨架镶以纱绢，上面画着些寻常的花果图案。
但这是皇帝第一次正经赏给赵芷雨的礼物，赵芷雨可开心了，连忙叫鸿雁挂上。
毕竟这种宫灯也不是每个嫔妃都能得赏的，以往她就没得过。
宫灯挂上门口时，飞雁跟赵芷雨报告：“今年圣上赏赐了十二盏宫灯，太后、皇后娘娘和二公主分别得了两盏，大公主、史贵妃、纪昭仪、郦充容和方宝林各得了一盏，其他人都没有了。”
赵芷雨觉得奇了：“你给我数这个作甚？”
飞雁道：“奴婢想告诉您，得到这些宫灯的人都是圣上看重的，所以说，如今娘娘很有希望！”
赵芷雨不以为然：“如果你见到当时圣上盯着我那倭堕髻的眼神，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她刚提起这事，飞雁就兀的跪下来，吓了她一跳：“你这是干嘛？”
飞雁愧疚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有给娘娘打扮好，以致冲撞圣驾，请娘娘惩罚奴婢。”
赵芷雨连忙叫她起来：“这跟你没有关系，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见史贵妃什么发型都能驾驭，就以为自己也可以，结果大意了。果然打扮就是个折磨人的活儿。”
她叹了口气，又道：“再说，圣上之所以赶我回来，也不是因为我的发髻不好看，而是因为我的嘴巴不争气。”
飞雁道：“可圣上毕竟送您宫灯了啊。”
赵芷雨思考了一会儿：“可能是作为我过不了上元节的补偿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是皇帝，而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嫔妃，就算他不补偿她，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他可以完全不管她的。
鸿雁一直在旁边听着，见她们不说话了，才提出自己的疑惑：“于昭媛居然没得到宫灯？”
飞雁道：“对呢，这就让人玩味了，毕竟往年她都有的，今年刚晋了位，反而没有了。”
鸿雁道：“李美人也是刚晋位，她也没有。”
“李美人就算晋了位，位分还是低，不比于昭媛来得扎眼。”飞雁道，“看来于昭媛在侍疾一事上，还是让圣上失望了。”
鸿雁自豪地道：“咱们主子侍疾是最尽心的，于昭媛没法比。”
“就算是换其他人也不可能比娘娘更尽心了。不过说起来，郦婕妤和方宝林又是晋位又是得了宫灯，倒是不容小觑呢。”飞雁道。
赵芷雨在茶几上托着腮：“这也不奇怪呀，她们都很不错，要我是圣上，我也喜欢她们。”
她们一个仙姿玉质，一个直爽大方，都是让人舒心的。
飞雁用非常肯定的语气道：“娘娘，其实您也很可爱，只要圣上跟您相处久了，他必定会喜欢您。”
赵芷雨摇摇头：“他要是跟我相处久了，怕是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鸿雁道：“可您侍疾的时候，你们相处得不是挺好的吗？”
赵芷雨道：“那是因为那时他几乎都在睡觉。”
被赵芷雨猜测只是为了作出补偿才送宫灯的卫暄，心里的想法也是跟她一样的。
事实上，他还有些内疚。
明知道她的嘴不会吐出什么好话，他当时为什么要问她的发髻？
他就不能忍一忍，让她好好吃完那顿饭，体体面面地回到和乐宫吗？
可他既然问话了，她就不能不回答，这不，一回答就出事了。
他作为皇帝，在那么多人面前也不能假装听不到就放过她，他总要做点什么来维持他的尊严以及后宫的规矩。
所以赶她回去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她应该能懂吧？
嗯……
他为什么要纠结这个？
他是天子，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去纠结一个嫔妃的感受？
唉，算了，还是过几天去看看她吧。
也不能太急，刚送了宫灯就去看她，显得好像她很得宠似的，其实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他不过是念着她救皇后和侍疾有功，照顾一下她而已。
就过个五天吧，不算长也不算短，嗯，就这样定了。
于是，五天之后，赵芷雨吃惊地迎来了皇帝。
吃惊的当然不只有她，整个后宫都吃惊了。
今天可是二十哦，按惯例正是轮到九嫔侍寝呢，莫非赵修媛咸鱼翻生了？
就连半夏也想歪了，在听到卫暄说要去和乐宫时，还问他要不要先通知赵修媛做点准备，结果被卫暄用眼神斥了一顿。
还说是皇帝的心腹，肚子里的蛔虫，居然这都能想歪？
皇帝自然是不会承认是自己算日子的时候失策了。
都是这帮人在胡思乱想。
卫暄来到长怡殿的门口，看了一眼那高高挂着的宫灯，气定神闲地走了进去。
鸿雁奉上了茶，飞雁端来了水果，两个人的头都低得不能再低，极力掩藏眼里因激动而迸发的光芒。
赵芷雨却是没什么好激动的，站着就一副严谨候命的样子，生怕行差踏错。
她今天就是个日常的装扮，没有过度饱和的妆容，也没有形状怪异的发髻。
卫暄见了，很是欣慰。
他示意她坐下，用非常随意的语气问：“上元节已经过了好几天，怎么还挂着宫灯？”
赵芷雨道：“这是陛下第一次赏妾的礼物，妾舍不得落灯，想一直看到它。”
卫暄听了，心里冒出一种怪异的感觉，说不上是什么。
但他表情淡淡，只托起茶碗闻了一下茶香，问道：“这是什么茶？”
赵芷雨道：“妾不太清楚，这是份例里的茶叶。”
她身后的飞雁小声道：“回陛下、回娘娘，这是六安茶。”
卫暄放下茶碗，对半夏道：“从朕的茶饼里拿两个蒙顶石花送来这里，还有，顾渚紫笋也拿两个吧，换着喝。”
半夏应了一声，赵芷雨慢了好几拍才惊喜地道：“陛下这是在赏妾？”
卫暄答得干脆：“不是。”
赵芷雨：“……”
“朕是在为自己放些存货，以便下次来这里能喝得上。”皇帝面不改色地解释。
赵芷雨刚刚有些失望，听他这么一说又高兴了：“陛下以后会经常来？”
卫暄：“不一定。”
赵芷雨：“……”
“有备无患而已。”某人又补充道。
赵芷雨有点气馁，仍鼓起勇气问：“那么，陛下要不要再送点水果过来，以便下次吃得上？”
卫暄睨她一眼：“你想趁机蹭吃？”
赵芷雨怔了怔：“妾本来没想起这个，但陛下这么一说，妾突然就心动了。”
她见卫暄盯着她不说话，还以为他生气了，不想他转头就吩咐半夏：“看看最近有什么进贡的水果，像樱桃、石榴、枇杷之类的，还有偏桃、核桃、胡榛子，也定期送一些过来。”
赵芷雨再笨也听出卫暄在纵容她蹭吃了。
“谢谢陛下，妾会节省着吃，绝对不会在您下次来之前把东西都吃光。”
卫暄发出一个声音，分不清是嗯还是哼。
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到那盆水果上，看到了摆放整齐的梨子和柑橘。
“陛下，不管您喜欢吃什么水果，妾都会备好梨和柑，这样就不会让您逮到折腾妾的机会了。”赵芷雨道。
卫暄嗤笑一声：“你就这么肯定，朕只会指梨为柑，不会指梨为桃？”
赵芷雨继续蹭吃：“那陛下也赏妾一点桃子吧。”
卫暄收起表情，不置可否。
赵芷雨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又闭上了。
“想说什么？”卫暄问。
“自从妾侍疾回来，太医署就再也没有派人来给妾治病了，”赵芷雨道，“妾的病还要继续医治吗？”
“你想继续医治吗？”
“妾既想治，又不想治。”
“怎么说？”
“妾的心里是希望治好这个病的，妾不愿老是说话犯上，就算陛下大量，能原谅妾，妾也不希望惹陛下生气，而且妾很害怕得罪太后和皇后，不知哪一天会因为这张嘴被砍脑袋。
“可是治这病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孔医令教陛下的法子就够损的，冯医正也很绝，要用蜂针扎妾的舌头，可疼了，舌头还肿得吃不了饭。本来妾是靠吃酥山消肿的，可后面来了月事又不敢吃，真的很痛苦，妾一想起这些就想放弃治疗了。”
赵芷雨说完，发现自己竟然在圣驾面前提起了月事，这可是犯了忌讳，污了圣听，她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屋里的下人也是紧张得很，半夏屏着气观察着皇帝的反应，膝盖做好了用力撞击地面的准备。
不过，他们今天都十分幸运，卫暄没有发火，只沉声道：“那就暂且停止医治吧。”
皇帝的宽厚再次颠覆了赵芷雨对他的认知，她怔怔地看着他，难以想象眼前这个人就是那个让自己畏惧了几年，冷淡又遥不可及的天子。
卫暄见她盯着自己，心想这人真是越发胆大了，以前都不敢这样直直地看他，现在竟忘记身份了。
说起来，好像是自从侍疾，她就敢跟他对视了。
也是，那时候她都盯了他多少个晚上了，如今不过盯他一小会儿，有什么不敢的？
其实她的眼睛也挺亮的，只是呆气重了些。
他轻咳一声，手指在案几上轻敲几下，就站了起来。
“朕先回去了，还有奏疏没批完。”
皇帝来得突然，走得也仓促，赵芷雨总觉得他们的话才聊了一半，就无端结束了。
他早早离开和乐宫，后宫的人顿时舒了口气。
亏她们还想东想西的，合着那赵修媛根本没那个能耐。
咸鱼始终是咸鱼，又怎么可能翻生呢？
作者：你就是惦记赵芷雨。
卫暄：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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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想放弃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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