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山行宫的十天里，郦充容学会了骑马，方宝林精湛了箭术，后来还射到了几只猎物，跟大家分享。
赵芷雨与她们两人相处得很愉快，又想到回了和乐宫，就得继续禁足，便在离开行宫前，邀她们常来和乐宫找她聊天。
方宝林爽快地答应了，郦充容稍犹豫了一下，也点了头。
赵芷雨没有忘记叫南归打听她四弟的伤势。
听说赵以令已经能下地走路，想来卫暄让人手下留了情，她便松了口气，安心回宫了。
在马车上颠簸了三天三夜，他们又回到了垣墙高筑的后宫。
虽然西山行宫也有围墙，猎场上也有随从时刻紧跟，但那里毕竟是在宫外，同行的嫔妃也少，满目是新鲜的景致，还能在树林里骑马，到山顶上看日落，日子过得比后宫自在得多。
如今回到后宫，见到那熟悉的宫墙和殿宇，那种往后余生困于深宫重帷的悲凉和无奈，又涌上马车内那几个女子的心头。
一下马车，便各自回宫。
这一路以来，于昭媛和杨美人最不得志。
在行宫住了一旬，她们都未曾侍寝。
卫暄只召郦充容和方宝林，就连赵修媛得到的关注也比她们多。
于昭媛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而杨美人却是怎么也不甘心。
卫暄不会顾及每个嫔妃的想法，离开皇宫多日，他的首要任务就是看看自己的孩子。
第一天留在凤鸣宫，看了皇后、二公主和二皇子；
第二天留在景明宫，看了容贤妃和大公主；
第三天留在永禧宫，看了纪昭仪和大皇子；
第四天，终于可以留在玄央宫了吧？
前些日子住在宫外，卫暄并没有惰政，奏疏源源不断送到行宫里，他全部都批答了。
因此没有积压太多事务，他复盘了一遍他接下来的治国计划。
攻打北狄、扩大西域互市、科举改革、整顿朝臣和武将的势力、修上河水利……
好像还有什么，他想了想，便想起了数月前较常年暖和的冬季，于是加上了防治虫灾这一条。
然而，加上这一条后，他还是觉得有什么漏了。
他前思后想，苦思冥想，喝过几碗茶后，终于想赶来了——
他还没有看望郭婕妤。
其实重点也不是她，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奇了，之前他怎么就想不起来这事呢？
他揉了揉眉心，起驾去了映云轩。
郭婕妤早就做好了准备，花枝招展地迎接了皇帝。
卫暄本来只打算看看她的情况，问候几句，就算完成任务，可她极力挽留他用晚膳，他便顺了她的意，留了下来。
然后一个涂脂抹粉、穿得花里胡俏的宫女就凑了上来。
卫暄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可那宫女伺候得也太近了些，身上的香粉味冲得他鼻子发痒，实在无法忽视。
见皇帝多看了那宫女两眼，郭婕妤还以为她入了他的眼，叫她伺候他更衣。
事情发展到这里，卫暄还有什么不明白，这郭婕妤是在推她宫里的人出来帮她固宠！
卫暄当时就气得扔了金箸甩了袖子，直接回玄央宫了。
虽说嫔妃有孕，让宫女替其侍寝，在后宫中不是什么奇闻。
可卫暄当了这么多年皇帝，还真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比如张皇后，她的地位就在那里，不管有没有怀孕，她都不需要找人给她固宠。
而容贤妃一向安分，从来没有搞过这种幺蛾子。
至于李美人，当初她怀孕时还只是个宝林，自知身份低微，也不敢做这种显眼的事情。
没想到啊，这个郭婕妤，明明身上没有多少宠，刚怀了不到四个月，竟想起固宠来了。
也不想想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这都把他当什么人了！
郭婕妤固宠失败还让皇帝拂袖而去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各宫，成为第二天众人在凤鸣宫里请安时的谈资。
可惜郭婕妤暂时还不用去请安，大家没有机会当面取笑她。
而且，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和乐宫了。
因为，皇帝又双叒叕去见赵修媛了！
范婕妤是咬牙切齿地看着卫暄走进长怡殿的。
她还不敢摔杯子，怕被皇帝听到，只能剪烂几把上好的团扇。
长怡殿里，一张琴几和一张食案正歪斜着置在地上。
“这是在做什么？”卫暄指着那里问。
赵芷雨道：“妾不会弹琴，这琴几摆在这里挺碍事的，妾想将它换成食案，至少还有点用处，不想陛下碰巧来了。飞雁，赶紧叫南归进来把琴几搬走。”
飞雁应了一声，很快，他们就将那里收拾好了。
卫暄看了看那张食案，问道：“琴呢？”
赵芷雨道：“搬到小房间里了。”
卫暄叹了一口气：“也好，风雅之事本就与你无关。你除了会吃会喝，还会什么？别告诉朕你还会射箭。”
“妾会射箭，只是射不准，”这话赵芷雨说着就没底气了，“那个，臻王伤好了没？”
“伤口缝合了，没有溃烂，再过些时日便好了。”卫暄说着，取上水晶碗里的樱桃，送进嘴里。
“陛下帮忙给臻王转告妾的歉意吧。”赵芷雨道。
“不必。”该得罪的都得罪了，九弟是不会听她道歉的。
卫暄又吃了一颗樱桃，皱眉道：“樱桃怎么这般少，没有多送一些过来吗？”
半夏刚想回答自己绝对没有克扣长怡殿的水果，赵芷雨便道：“樱桃还有很多，妾没让鸿雁盛满碗子。这东西吃多了会上火，妾担心陛下流鼻血。”
卫暄给了她一个不太友好的眼神，那是出于对帝王面子的执着，可赵芷雨以为他就是想多吃点，只好吩咐下去：“鸿雁，你多端一些樱桃上来，再配一碗甘蔗汁吧。”
卫暄看着她，觉得自己的脾气真是变得越来越好了。
“鸿雁、飞雁、南归……”他数着她宫里人的名字，“你给他们取这些名字，是因为盼着漠北的亲人早点回来？”
“不必早点回来，只要平安回来就好了。”赵芷雨道。
卫暄听了，默然不语，良久，他想起了什么，又问：“你的闺名叫小雨？”
“妾的闺名是芷雨。”
“取哪两个字？”
“兰芷的芷，烟雨的雨。”
卫暄忽的笑出了声：“依朕看，这二字取错了。”
赵芷雨不懂：“怎么取错了？”
卫暄道：“应当用禁止的止，言语的语。”
赵芷雨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他在取笑她，脸当下就红了：“陛下不厚道。”
卫暄但笑不语。
甘蔗汁和樱桃端上来了，他却没有动手。
“陛下不吃吗？”赵芷雨问。
“你也吃吧。”卫暄说着，忽然将赵芷雨一把拉了过来。
赵芷雨没有准备，重心不稳，一下子撞到卫暄身上，心下就慌了，不知道这算不算冲撞皇帝。
但卫暄没有生气，只让她坐在他身边，将那盛满樱桃的水晶碗推到她面前。
“漠北失地已经收复，这事你也知晓了。”他道，“可北狄仍然猖獗，朕势必重创他们，使他们百年之内无力再进犯大祁。因此，朕需要良将继续领兵向北，直到北狄势力土崩瓦解。
“但朕只派了你大哥和二哥深入漠北，你的父亲和三哥不久就会回京述职，之后……之后会有其他将领接任边关的驻守，而他们二人会回府休息，维持原有的品级和俸禄。”
赵芷雨在脑子里重复了三遍他所说的话，才敢问：“父亲和三哥要回家了？”
卫暄的语气少有的柔和：“嗯，他们要回家了。”
其实他不应该将这些政事告诉他的嫔妃，他也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虽然这些是他已经定下的决策，并非什么机密，即便现在不说，过后也能打听出来，但是跟后宫的女人说这些，就让她们有了吹枕边风的机会，难免生出事端。
所以他一开始是没有打算跟赵芷雨说这些的。
况且，让她的父亲和三哥回京，主要是为了防止赵家武将在漠北的根基和威望过大，又不是为了哄她开心。
然而，今天他肯定是脑子发胀了，见了人就忍不住说出来了。
说出来的时候，他还真有那么几分哄人的意思。
她想让亲人平安回来，他就立马告诉她，他们可以平安回来。
他应该感到后悔，可当他看到赵芷雨由难以置信转成欣喜不已，然后又变成感激落泪，他的心突然就满足了。
“谢谢陛下……”赵芷雨哽咽道。
“这是形势所至，谢朕作甚？”他故作淡然。
“谢陛下选了一个对赵家这么好的法子。”
这人，有时候愚笨得可笑，有时候她的聪慧又超出了他的意料。
此次圣驾光临，赵芷雨竟然没有惹毛皇帝，两人的相处从头到尾都没有出过岔子。
两边的下人免了膝盖之苦、胆破之惊，心中甚是欣慰。
又过了好几天，郦充容来和乐宫看赵芷雨了。
赵芷雨盼了她许久了。那会儿她们刚从西山回来，第二天方宝林就来找她聊天了，可郦充容一直没有来，赵芷雨还以为她忘记这事儿了。
郦充容当然没有忘记，只是她知道宫里耳目众多，既然方宝林已经去过，她便打算隔上几天再来，免得让别人误以为她们结了盟。
可是几天过后卫暄又去了一趟，郦充容就更加谨慎了。
要是皇帝一走，她就过来和乐宫，那些女人肯定会尽情发挥她们的想象力，找机会挤兑她。
因此，她才姗姗来迟了。
赵芷雨见到她很高兴，给她准备的各式果子和茶水，是跟卫暄同一个级别的。
郦充容一开始看到那些樱桃、石榴、枇杷、桃子、沙果，是有些吃惊的，可当她品到了玄央宫的蒙顶石花，她心下就明白了。
“姐姐的果子丰盛，可以办一场蟠桃会了。”她开玩笑道。
“正是呢，你不就是那仙子？”
赵芷雨说的直白又自然，不掺一点假意，让郦充容不好意思了起来。
“姐姐取笑了。”
“没取笑，我是说真的，你要喜欢，就多来这里吃果子，再过两个月，还有葡萄呢。”
“好。”郦充容没有推辞。
“对了，你现在还有练习骑马吗？”
“没有了。”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骑马吗？”
“回到宫里，就不方便了。”
“你可以跟圣上说，只要他允了不就行了？”
郦充容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赵芷雨想了想，突然拍手：“兽苑不是快丢空了吗？那地方可大了，可以改造成连片的空地用来练习骑射，等下次见了圣上我就跟他提议。要是我的禁足解除了，我们就可以一起骑马，再拉上方宝林，到时候比一比谁跑得快！”
敢向皇帝提出常规之外的要求，必须是非常得宠的人才有的勇气。
郦充容看着赵芷雨因兴奋而发亮的双眸，忽然觉得她的禁足应该很快就能提前解除了。
赵：我叫芷雨。
卫：止语。
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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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当心流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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