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巾小心的在脸上一点点擦拭着,洗去那厚重的铅华后,娘娘原本的眉眼一点点露了出来。
冯朗清从未有过的专注,盯着那让自己魂牵梦萦的面容,只觉得娘娘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喃喃低语,一闪而过。
但他却抓住了,“只要娘娘需要奴才,奴才就永远都在这里。”
一盆热水用尽,他把布巾放置在旁,看着萧若棠闭着双目养神,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自己方才说的话,只觉得自己心里一腔春水,正在这夜里咕嘟咕嘟的直冒泡泡。
他屏息几瞬,眼神里带着几分贪婪,目光扫过娘娘闭目的眉眼后闭眼低头,但很快复又抬起,重新用目光不舍的描摹着。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一室安好,他忐忑再三,眼见蜡烛的火光都晃动了一下,到底没忍住轻声道,“娘娘?”
现在可不比夏日,娘娘好不容易才病情大好,可不能再着凉了。纵使心里再不舍,冯朗清还是出声低低唤了一句,看见娘娘闻声后的眼睫毛动了动,就伸出胳膊想要让娘娘搭着他借力从椅子上起来。
那只手从厚重的礼服里探出来了,却没有像他所想的搭上胳膊来,反而直直的伸出,坚定却又轻轻得抚上了他衣领外露出的脖颈上。
“看来那紫草药膏确实好用,一点烫伤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萧若棠在椅子上坐着的时间久了,哪怕有着厚重的衣服御寒,那双藏在衣服下的手也是带着属于冬日的凉意。
冰凉却又带着几分柔情的贴在他命脉处,举动亲近里莫名还透着些许说不上来的威胁,让冯朗清控制不住为此咽了咽口水,连带着喉结也跟着一起动了动。
被萧若棠看到后,她从刚刚就一直无悲无喜的面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带着小女儿家的狡黠,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原来你也会紧张?”
“我只以为你是块冰做的,不论常人怎样对你,都不能让你融化分毫呢。”
最后的‘呢’字拖得长长的,带着尾音,一声声的激荡在他心间。
“娘娘说笑了,”冯朗清闭了闭眼睛,只敢隔着衣袖轻轻抓住了那只停在他脖颈处的手,良久,也只是带着那只袖子一起跪伏了下去,“是奴才僭越了。”
哪怕他不知道娘娘做出这举动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但他在目睹了娘娘今夜的郁郁寡欢之后,如果只要这样就能让她高兴,那他便是再流露出那些会为娘娘所牵动的丑态出来,也是值当的。
只要娘娘能够高兴起来。
可是他这一跪伏,却没有看到萧若棠眼神里忽然起来的气恼。
原本还温柔停驻着的手忽的一收,“僭越僭越!天天都是僭越!如果你真是这么想的,那干脆就早早另谋他处罢!省的还要日日呆在这里受我的气!”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不知道自己这话哪里又惹恼了娘娘,冯朗清慌忙抬起头来想要说些什么,但在看清了娘娘那张带着失望神色的秀美面庞后,又觉得一时语塞。
娘娘生气是应该的,他总是会让娘娘莫名生气,每当他觉得自己可以为娘娘分忧的时候,却也能让娘娘陷入更大的忧愁中。
明明平日里事事都能办的妥帖,但什么事只要一对上了娘娘,他就总是变得笨手笨脚的。
也许真就像娘娘说的,他不该继续再在这里碍眼了。
但……
原本萧若棠还有些不适应被他的手指隔着衣袖握住,手腕的微热触感,冯朗清与她相比偏高的体温让她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的话,让她又想起了那个晚上,一股怒气带着今夜所有的无奈一起沸腾,但在这突如其来的恼羞气急过后,她原本郁郁的心情倒是一下好了很多。
这大概就是李太医说的,凡事不要郁结于心,情绪只要能宣泄出来就还是都外释出来的好吧。
知道自己刚才是有些失态了,她缓慢的呼出一口气,收拢起自己四散的心绪,直接放平双腿坐在身下,打算让他从地上起来。
“诶,你怎么哭了。”
寂静中,萧若棠忽然听见他的呼吸声变得压抑,忙捧起他的脸。
冯朗清眼眶中饱含的水汽在抬头时被带了出来,不知不觉间沾湿了他长长的睫毛。
可怜却又不显女气的落泪,也让他往日里一直都有些阴鸷的面容,此刻显得脆弱无比。直面着这样一个人,她的心感觉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之前因为冯朗清的拒绝和躲避而积累不多的不快,当下再也不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无从反应的慌乱。
冯朗清的身量颀长,哪怕是跪坐在旁,烛火下的影子也能完全笼罩住她全身。
萧若棠顾不得方才还是自己在发脾气,一着急就从椅子上下来也跟着跪坐在他的面前,这一凑近,他面上的泪意瞧着就更加明显了。
“娘娘快起来,地上凉,”冯朗清内心苦涩,又带着对自己不自觉落泪的厌弃,托着她的手臂,就想把她送回椅子上。
但萧若棠抬手拦住后仰着头凑近了他,用自己的柔软的内衬衣袖,一点点把他脸上的泪痕拭干,原本还生硬的语气不自觉变得柔和,甚至还意外带着几分怜惜的意味,“……我才说了你几句呀,你就哭成这样。都说女子是水做的,也不见得凝香像你这样,一句重话都说不得。”
他的心脏随着这个动作又开始狂跳了起来,耳朵根本听不清娘娘在说些什么。
注视着离自己这么近的娘娘,下一刻又偷偷挤了几滴眼泪出来,他像是第一次发现落泪的好处一样,仗着她的不忍心,能够让她的目光继续在他的脸上驻留。
小心翼翼的端详着娘娘脸上的怜惜,脑子突然清明了一下,冯朗清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抚上她的指尖,像是在试探着她会不会觉得他僭越一样。
斟酌着一点点收紧力道,他微微躬身挡住了萧若棠能看到的那一点烛火,自己不敢直视那双美丽的眼睛,却在交叠影子下的黑暗里,第一次主动搭上了娘娘的手。
没有十指紧扣,只是简单的轻轻握住,就已经花去了他十分的气力。
一切美好的像是梦中,但他勉强还残留了几分理智,带着些许顽强抵抗后的挣扎,“奴才不配娘娘如此对待。”
“没什么配不配的,只有我允不允。”
“……”冯朗清只觉得这句话是他近二十年来,听过最好听最动人的话。
像是生怕娘娘会后悔说出这句话,他的身体比脑子动的更快,几乎是在话音刚刚落地的时候就马上应承了下来,带着几分急切,“奴才谨记于心。”
他很期待下一次娘娘允许下的触碰,不论是牵手,还是是别的什么,只要能离娘娘更近些就好。
但是他也知道,这样的举动,也许只是因为娘娘在这深宫里太过孤独了。如果自己主动去索取什么,那么他们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这种不可言说的关系也许就会马上烟消云散了。
但不管娘娘到底是一时兴起才起的兴致,还是只打算逗弄一下自己好找个乐子。
对他而言,这样的关系哪怕维持的再短暂,也都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了。
冯朗清你要知足,他在心里对着自己随着这句话不断滋长的妄念说,娘娘不允,你就只是个奴才。
但他在这宫中,又是那个对娘娘来说独一无二的人,这种激荡的心情即便是现在让他立即去死,他都觉得值了。
又怎么能不让他反复的回味延长着这个牵手,直到能把娘娘手上的温度,气息和触感都深深刻进自己的每个感官中。
他自有生以来,从未有一天,像是今天这样的快活。
快活的他想这辈子的时光,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就好了。
但也许是上天听见了他的心声,下一刻,他的耳朵就听见了殿外一串逐步靠近的脚步声。
原本还温热交叠着的手掌,一触即离,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慌乱。
“怎么了?”
门口进来的是凝香,她注意到此刻冯朗清和娘娘两人之间靠的太近了,却没有出声点破,只是回头看了眼门外,把门仔细关好了后才开口道,“主子,相爷那边让人送信过来了。”
冯朗清就观察到随着凝香话落,方才刚刚松快了些神情的娘娘,闻言又慢慢蹙起了眉,带着几分说不上来的厌烦。
“我知道了……冯朗清你先出去吧。”
“……是,奴才遵命。”
他出去的脚步再慢,却也只能站在殿外不远处等候着,直到过了好久,凝香从殿中出来后,他才注意到凝香面上带着几分打量,从头到脚上下瞧了他好几遍。
他没有低头,沉默不语接受着她的打量,许久,才听到凝香叹了口气出来,摆了摆手,“娘娘让你今夜进去守夜。”
她抱着自己的枕头,沉默了一会,又咬了咬牙,透露出了一点威胁的意味,“要是你让娘娘不开心了……”
话没有说完,但她相信冯朗清能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
见他没有避让,凝香冷哼一声后才勉强点了点头,抱着枕头就带着身后近前守夜的几个人一起离开了。
内殿屏风依旧矗立。
脚步一点点靠近,他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床边,小心的跪坐在脚踏上,想要触碰她露在锦被之外的指尖,又克制的收了回来。
想要理解她无处安放的孤独,想要抚平她眉目间的愁思,也想要成为她的依靠,哪怕再名不正言不顺,只要能够靠她更近一些就好。
哪怕他拥有的任何东西,都注定不长久。
但,他也愿意飞蛾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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