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叶子终于还是落地了。
满场静寂。
几乎在它落地的同一瞬间,两人动了。
云真认为看那些人打架很无聊,包括陆风和谢霄明那次。他们你一剑我一剑,跟在戏台上唱戏似的,生怕一不小心挑破了对方昂贵的戏服,打半天连根毛都没碰到。
那不叫比武,那叫以武会友,重点在“会友”,不在“武”。
但江止和陆风不一样,他们是真的想弄死对方。
点到为止没有什么看头,点到就死才精彩。
云真趴在大师兄的头顶上,这个位置视野绝佳,即便如此,他也只能看到两道残影在空中交错纠缠。他努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每一招每一式,但实在太快了。
剑气纵横之处,青烟骤然散开,化作一团烟雾,将两人笼罩其中。
台下的观众自然也看不清,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发表专业见解。
“我看不清他们的剑!”
“我连他们的人都快看不清了!”
“我眼睛近视,本来就看不清。”
“……那你来看什么热闹?”
“图个气氛。”那人理直气壮地说,“再说了,我虽然看不清,但我能听见啊。你听这声音,多清脆。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俩人的剑都是好剑。”
烟雾消散,两道身影再次显现。
陆风长袖一振,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剑身嗡嗡作响,忽而剑尖急速抖动,随即幻化成无数剑影,绵密如雨,铺天盖地朝江止刺去。
台下众人齐声惊呼,这等剑法,已是登峰造极!
等等!
云真鸟躯一震。他看见了,陆风的另一只手,又在袖子里动了!
那根银线!他又要用那根银线了!
这人真是把“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这句话理解得淋漓尽致,只不过他藏的不是什么正经君子之器,而是见不得光的下三滥暗器。
云真急得直跳,他拼命地叫:“啾啾啾!”
江止神色不变,面对漫天剑雨,他不闪不避,手中覆舟自下而上,直劈而上。
剑未至,一股剑气已破开雨幕!
叮叮当当一阵暴雨般的脆响,剑阵瞬间被破。
陆风笑容不改,左手却微不可察地一抖。一根银丝,细若蛛网,已悄无声息地射了出来。
江止似早已料到,他反手一剑,剑锋贴着自己衣角划过,那银线被生生斩断。
陆风的脸色终于变了。
“江兄好眼力。”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江止根本不答,剑势陡然再厉三分。
陆风亦不再保留,方才那副温文尔雅、潇洒飘逸的世家公子风范荡然无存,招招都是杀招。
就在这时,江止左臂的袖口,忽然渗出血迹。
是那道旧伤裂开了。
“流血了!那个黑衣服的流血了!”
“我就说嘛,陆公子怎么可能输。”
“你刚才明明说那个江止很厉害。”
“我说了吗?你听错了,我是说陆公子很厉害。”
云真不屑地想:墙头草,两边倒。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江止要输的时候,他忽然笑了。
他看着陆风,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那笑容极淡,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疯狂。
云真也被吓了一跳,这人不是面部神经坏死吗?他居然会笑?
师父也看见了。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桂花糕都掉地上了。
“要遭!”师父急得直跳脚。
这要是真把陆风这皇亲国戚给砍了,他全盘计划不就泡汤了?他们流云宗上下五口人,怕是就要被满门抄斩!
眼见江止马上就要聚起十成功力,再不出手便迟了!
师父一把将萧逢之头顶的云真薅了下来。
“啾?!”(干嘛?!)
“快!往天上飞!飞到擂台中央,越高越好!”师父压低声音急促道。
“快去!”
师父根本不给云真反应的机会,深吸一口气,运足丹田之力,将他奋力往天上一抛。
云真被发射出去了,直冲云霄。
与此同时,师父的另一只伸进怀里,掏出了一个布袋,然后猛地朝天空一撒,漫天金粉飘落下来。
在那片金光闪闪的“祥云”之中,一只圆滚滚的珍珠鸟,正惊慌失措地扑腾着它那双小短翅膀,努力维持着平衡。
阳光透射而下,在它蓬松的羽毛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竟真有几分灵物之姿。
师父扯开嗓子,用上了毕生功力,声如洪钟般大喝:
“天降祥瑞!神鸟显灵啦!”
这一嗓子当真有如平地惊雷,震得全场嗡嗡作响。
众人傻眼了。
“这……这是什么?”
“神鸟!是神鸟!”
“为什么神鸟这么胖?”
“这你就不懂了,神鸟在天上吃的都是琼浆玉露,营养好,自然就胖了!”
擂台上,江止手上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团金光中扑腾的毛球。
高手相争,只争一线。
陆风何等眼力,立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破绽,他眼中精光一闪,根本不看天上掉下来的是鸡毛还是鸟毛,手中长剑刺出,再近一寸,便能刺破动脉,取人性命。
下一秒,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响了起来。
“陆公子赢了!”
“实至名归!实至名归啊!”
“看见没有!是神鸟!神鸟显灵,助陆公子夺魁!”
“陆公子果然是天选之人,连神鸟都来助阵!”
师父已经挤到了擂台边上,对着陆风说:“恭喜陆公子!”
他指着云真:“陆公子,此乃我流云宗护宗神兽,吸天地之灵气,食日月之精华。现在,它不请自来,想必是感应到了陆公子的王者之气!为表诚意,我愿将此神兽,献给陆公子!”
云真:“……”
他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说完,师父朝空中招了招手。
云真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但戏还得演下去。他抖了抖沾满金粉的羽毛,慢悠悠地飞了下来,落在师父手里。
师父双手捧着鸟,毕恭毕敬地递到陆风面前:“陆公子,请笑纳。”
“多谢前辈割爱。”陆风接过了云真。
云真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手掌中,但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下真的要下锅了。
江止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他的剑还未归鞘,手臂上的血还在顺着衣服往下滴,但他把剑握得很紧,指节都泛白了。
陆风看着江止,笑容更深了几分:“江兄,承让了。”
江止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收剑入鞘。
他转身离去,在满场欢呼声中,那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孤寥,就像那个晚上,云真看见他独自一人在后山烧纸时一样。
云真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发酸,堵得难受。
他想说:这都是演的!我不是真的要跟他走!我其实是想啄他来的,我不喜欢他!
可他现在只是只鸟,什么都说不了。
陆风转身面对全场,朗声道:“多谢诸位捧场!本届武林大会到此结束!今晚在下将在陆家设宴,宴请各位英雄豪杰,共襄盛举!”
台下又是一片欢呼声。
云真没有理会这些喧嚣,他的鸟脑里乱成了一团。
为什么他这么想告诉江止自己不喜欢陆风?
还有,二师兄是不是……其实不讨厌他,甚至……甚至还可能有些喜欢他?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江止那个面瘫,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但是……
记忆这东西很奇怪,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画面,此刻却纷纷从脑海的各个角落里蹦了出来。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江止的时候。那时候他刚到流云宗没多久,正在后山练师父教的□□功。然后江止出现了,当时云真很生气,觉得这人太没礼貌了。
但现在想起来,江止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江止说是路过,但路过去哪里?那条路的尽头就是悬崖,除非江止打算跳崖,否则他根本没理由走那条路。
还有后来,他开始缠着江止,每天跟在他后面,江止一直很冷淡,但从来没有真正赶过他。
如果真的讨厌一个人,要是真想让他滚蛋,方法多的是,江止的武功那么好,随便吓唬一下就行了。
但他没有。
还有最近,自己变成鸟之后,江止对他更是好得不得了。不仅每天按时喂食,还专门给他叠小窝,给他洗羽毛,还带他去买衣服,虽然买的是红色的,这一点云真永远不会原谅他。
还有昨夜,江止为了护住他,硬生生用手臂挡了陆风那一剑。
“你只是不能接受有人不喜欢你,你只是想证明,你可以让所有人都喜欢你……”
江止当初说这些话,是不是只是想推开他?
为什么?
云真想不明白。
如果江止喜欢他,为什么要推开他?如果江止不喜欢他,为什么又对他这么好?
这人到底在想什么?男人的心思,比九连环还难猜,尤其是江止这种面瘫,他的心思,比九连环套着九连环还难猜。
云真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到,陆风的手指,正轻轻地摩挲着他的羽毛。
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就像在抚摸一件心爱的宝物。但云真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尾巴尖窜上头顶。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没事,师父有计划,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只要按照计划行事,就一定能成功。到时候,他就是名扬天下的神鸟大侠了!
云真给自己打气,试图不去想那个炼丹炉有多热。但他控制不住地想:万一师父的计划失败了怎么办?万一他真的被扔进炉子里怎么办?
云真越想越害怕,恨不得当场变回人,然后撒腿就跑。但他不能,他答应了师父,要揭穿陆家的阴谋。
而且……虽然他不知道江止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他知道,二师兄是会护着他的。
所以他不能退缩 。他要证明给江止看,他也可以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侠!就算现在是只鸟,也要做一只有骨气的鸟!
云真挺起胸脯,决定豁出去了。
不就是炼丹炉吗?他怕什么!
大不了变成烤乳鸟,至少死前还能闻到自己的香味。
那很贪吃了。
下次更新应该是下周二晚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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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烤前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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