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两人客客气气地道了别,徐宴芝带着丸药回到了太阴峰上。

回了屋,她手中握着那枚丸药在小院中来回踱步。

思忖许久后,徐宴芝转身去往浴室,咬着牙将浴池中放满了水,把来自幽冥的丸药往池水中一扔。

猩红在水中散开,浊气四溢,白玉池变做了血池。

徐宴芝盯着池水瞧了片刻,下定决心一般褪下衣裳,唇齿颤抖着,再次踏入了池中。

第二次药浴,疼痛依旧。

徐宴芝一直忍到眼冒金星,方才狼狈地手脚并用爬上白玉池。

她无力地趴在暖玉上,用最后一丝力气自嘲地笑了一笑。

七峰山上,仿佛人人都知晓了岳竺求娶徐宴芝,人人都在冷眼看着她做出选择,人人都在等着看她消失在太阴峰上,等候着这她只绵软无力的菟丝花再攀高枝。

徐宴芝举起右手,点点星光在她的手心闪烁着,一圈一圈无形的灵力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

但在圣山的照耀下,不会有人想要直面孱弱的、无力的她的锋芒。不会有人拥有过力量,又舍得将力量拱手相让。

徐宴芝握紧了右手,强撑着坐起,她小心地披上衣裳,离开了雾气蒸腾的浴室。

上次多歇了几日,引来七峰上许多人的瞩目,这一回徐宴芝便不打算多休息,过了一日后,天枢峰上遣人来请她去决断弟子们的份例,徐宴芝想了想,点头应了,先燃了浓香,而后强行乘上了灵舟去往德政堂。

却没想到到了德政堂,徐宴芝坐在圈椅上,被迫强行坐直了身子,听李能意佶屈聱牙地掉了一个时辰书袋。

说到底,不过是北域暂时无掌门,李能意打上了掌门份例的主意,想要为弟子们争一争,把掌门份例散下去,给下面人多发一灵石灵物,好叫他们捎带下山,让家人在冰雪季过得好一些。

偏偏他又不愿主动提出来,不想显得在欺负徐宴芝这个寡妇的模样,想让她亲自来开这个口。

徐宴芝觉得好笑,也不知李能意心中将自己看成了什么样的女子,索性闭上嘴,任由他去说。

只是没想到李能意能说这么久。

徐宴芝听到后来有些昏昏欲睡,后背不自觉地往椅子上靠了一靠。

一股钻心的痛让她面上差点露出了破绽。

她抬头看向外头,惊觉天色已经不早,便打断了李能意拐弯抹角地长篇大论,简短道:“这事李长老看着办吧。”

李能意一个引经据典的长句还未说完,不防忽然被打断,怔忪道:“夫人当真?”

“自然。”徐宴芝似笑非笑地用食指轻点圈椅,“李长老未免太过小瞧我了。”

李能意自然也听了那传闻,以为徐宴芝最后少不得要从北域拿一点好处再离开,被点破后有些挂不住,勉强着称赞了两句徐宴芝。

两人互相看不惯对方,连寒暄都敷衍,又谈了几句不相干的话后,徐宴芝便告辞回太阴峰。

李能意肩头松懈下来,命徒儿张幼琳送一送,自己连忙躲进了后头书房中。

徐宴芝这一回强撑着出去一趟,回来后便不太好。

她躲回自己的小天地内,将院门关上,坐在她那张窄窄小小的床上,伸手放下床边重重帷幕,再艰难地褪下衣裳,疲惫地趴着歇息。

正要入睡时,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敲门声。

“师娘!”

有人唤她。

徐宴芝恹恹抬起头,有些不愿起身,又把头埋进枕头里,只做听不见。

但来者似乎读不懂这无言的拒绝,并没放弃,而是又轻轻敲了敲门。

长叹一口气,徐宴芝穿上家常衣裳起身,一边走一边应道:“你是何时回太阴的?”

她推开小院的门,见外头站着一脸笑意的闵道一,他的圆眼睛小鹿似得天真,手里捧着黑沉沉的匣子,见她了便讨好地举到眼前。

“我前些日子下山去了,得了些好东西,刚刚才回来,想着要第一时间送给师娘。”闵道一说着,将匣子打开,露出里头摆着的几只香,“是西域来的,有舒缓凝神的作用。”

徐宴芝低头看去,见确实是好东西,便含笑接下,夸赞道:“你有心了。”

闵道一得了夸奖,更是高兴,挠头道:“我这些日子时常觉得昏昏沉沉,玉衡峰也瞧不出缘由,只说是上次受的伤还未好,我便下山自去找些良方……”

站了这样短的时间,徐宴芝背上已经开始发痛,小徒儿说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含糊地回应了几句后,她客气地再次谢了闵道一,抬手打算关门谢客。

这时,闵道一却怔在了原地。

徐宴芝抬头看去,只见小徒儿眼睛发直地盯着她,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瞧着就不太好。

她被唬了一跳,有心想要伸手去扶。

只是还未触碰到闵道一的胳膊,他便捂着脑袋,低头踉踉跄跄地退后了三步。

还是徐宴芝连忙放了手上的匣子,上前拉了他一把,才不教他跌倒在地。

“既然伤得严重,这些日子便好生待在山上,与你师兄说一声,让他替你寻良方,他自来疼你。”徐宴芝眉头紧蹙,仔细盯着闵道一的面孔,叮嘱道。

闵道一垂着头不应,胳膊软软地被徐宴芝拉在手里,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徐宴芝见状,正想冲着远处的小弟子招手,示意让他们过来,却不防被闵道一扯住了袖子。

“徒儿好些了,师娘莫要叫人,徒儿怕失了面子……”

闵道一脸还白着,人倒是逞强,哼哼唧唧地晃了晃徐宴芝的袖子,不让她叫小弟子过来。

“你可还能自己回去?”徐宴芝狐疑道。

“自然。”闵道一勉强地笑了笑,朝着徐宴芝拱了拱手,“虽然不如师兄,但徒儿也没有那样没用。”

拒绝了徐宴芝帮忙,嘴里嘟囔着师娘告辞,闵道一摇摇晃晃地往太阴殿侧门走去。

徐宴芝心头有些不安,站在门口看了许久,直到再不见他的踪影,又沉思了片刻,方才心事重重地捡起匣子,关上了门。

门关上,她不过刚转身,身后便又响起了敲门声。

徐宴芝疑心是闵道一身体不适回转来,立即开门道:“你可还好?”

外头站着的却不是闵道一。

“托夫人的福,好得很。”

银月已经升起,门外的顾青峥沐浴着月光,镀了银边似得,连声音也听起来冷清清的。

他似乎与闵道一错过了,见到徐宴芝后,轻声道:“回到太阴后,我便想着要过来给夫人请安,瞧瞧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不过——”

顾青峥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视线从徐宴芝的脸慢慢滑落到她手中的匣子上:“看来夫人近日过得不错。”

顾青峥前些日子并不在山上,徐宴芝没想过他会在这时候出现。她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思绪一时难以圜转,实在无心与他周旋。

徐宴芝脸上浅浅绽放了一个笑,敷衍道:“好徒儿,你倒是关心我。”

这句话说完,她才真正将心思拉了回来,记起了这些日子山上诸位仙人们的反应。

令人不适的情绪慢慢在徐宴芝心头弥漫开。

这个好徒儿的确关心她,不仅关心她的人,还关心她往后的去处,关心七峰上众人看不看得清楚北域的未来究竟谁说了算。

“只是关心得过了些。”

徐宴芝低着头,视线从下往上,慢慢扫过他的身体,最后停在他的眼睛上,意有所指地说道。

顾青峥没有解释,只颔首看她,月光从他背后洒下,长睫遮了他的眼眸,教人看不清那黑洞洞的泥潭里藏着什么念头。

他们在门前沉默了一会儿,顾青峥忽然伸手不轻不重地拂过她的脸,将徐宴芝肩头不知何时掉落的一朵小花摘下。

“夫人,即使在北域,寒来花也能活下去。”

他若有所指地说着,将手摊开。

月光下,徐宴芝看着他手中被碾碎的残花。

她的瞳仁微颤,嘴角不自觉地高高扬起。

徐宴芝极擅长忍耐,可不知为何,她却未曾想过要对顾青峥虚与委蛇。一股令她目眩的、怪异的情绪倏然从她心底升起,让她兴奋、战栗起来。

她下意识地、不自禁地握住了那只再次僭越的手。

“青峥,记得你的身份。”徐宴芝轻声呢喃道。

她微微偏头,让柔软的脸颊轻轻蹭过他的掌心,银月光照进她的眼里,那里闪烁着淬了毒的欲念。

或许是想要他,或许是想要他的性命。

顾青峥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她动作。

徐宴芝仍然能听到他的心跳声,可面前这个人面无表情,让她忽然荒唐地怀疑自己在挑衅一个雕塑。

若是这样,那可没甚意思。

她一时失了兴味,要将本不该握的手放下。

这或许是一个仙法,点石成金。

她没能松开,顾青峥稍稍用了一点力,反过来将她的手拉到面前。

他低头,不轻不重地咬住她的指尖,做了无意义地反抗。

暧昧不明的声音明明轻飘飘的,却偏偏落进了徐宴芝的心里。

“夫人,人的身份,时常在改变,你我都是如此。”

他脸色终于变了变,长在面上的面具裂了一条缝,让月光撒了下去,照出了心底些许不甘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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