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飞奔出了京城。
身后巨大的城门在金红的落日之中慢慢合拢,夜色也随着离这座城池越远而渐渐浸染，将天幕蒙成了一片黑，掩去了原本繁华的声音,让官道上那哒哒的马蹄声变得清晰。
姜雪玉静坐在车内良久。
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掀开了窗边的车帘，朝着后方望去：城楼上明亮的灯笼，在视线里越来越远，慢慢黯淡下来,像极了夜幕中那稀疏挂着的寒星。
她一直以为，若有一日，自己终于抛却一切、离开京城的那一日,该像是出笼鸟一般欢欣喜悦。
然而事与愿违。
临别时谢危那失望而断然的一句句话,简直如同恶毒的诅咒，化作了一片乌云,一阵阴风，不断盘旋在她脑海，笼罩在她心上,驱之不散,挥之不去。
天底下根本没有真正的自由。
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心中有牵绊……
便永远困在囚笼！
夜幕悄悄降临，月色如水，洒在古朴的街道上，马车独自前行。
姜雪玉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手中握着一杯温热的菊花茶，茶香袅袅升起，弥漫在整个房间。
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沉浸在这份宁静之中，驱散萦绕心头的烦恼与头痛。
姜雪玉不知道为什么，与谢危相处了那么久她不会不习惯，在金陵独处时，她也不会觉得别扭，那日说娶她时她也不想逃避，可偏偏他不准她离开京城时她慌了神。
头痛，就如同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风雨，毫无预警地袭击了她。
起初，只是轻微的不适，随着一天的劳累累积，逐渐演变成难以忍受的剧痛。
此刻，即便身处安静的车厢，她仍然觉得脑海中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痛苦占据，那些琐事与选择不断地在她耳边回响，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姜雪玉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捂住了额头，试图用掌心的温度缓解疼痛。她深呼吸，强迫自己放慢节奏，让心灵回归片刻的宁静。
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喧嚣，至少在这一刻，她有权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渐渐地，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她睁开双眼，望向窗外。夜空中的繁星点缀着墨蓝的天幕，宛如遥远的灯塔，指引着迷失的灵魂。
不过是威吓她，逼迫她,不想让她离开京城罢了！
姜雪玉收回目光,慢慢闭上眼。
她强行清理了自己混乱的念头，只数着前面车夫挥舞马鞭时的声响，让自己不要再去想在谢危府上发生的那些极端出乎她意料的事情。
从京城到蜀地,路途遥远，足足有三千里之远。夏日昼长夜短，本适合行路；
可夏日里也多狂风暴雨，一旦遇着不合适的天气便只好在驿站或者客店停留，甚至借宿村庄。
姜雪玉出行并无明确的目的，见天色已晚，又恰巧遇到驿站，便暂时先住了下来。却没想到再次启程时竟然遇到了二姐姜雪宁和谢危一起。
同行路上，姜雪玉一开始还撩开车帘朝外头看看，可江南风光也无非是这样，天上既不会长出树，地上也不会飘着云，看多了便觉得没什么稀奇。
这一路除了赶路，就是歇脚。
人倒有大半时间都在车上。
她只好看书。
毕竟提前也料到了路途遥远，所以带了几本闲书路上看。
可一则车上看书格外费眼睛，二则闲书也不怎么禁读，才过六七天就已经被她翻得差不多了。
“唉，无聊……”
躺在自己车厢里，姜雪玉把最后那本书看完，合起来放到了角落里。便看到了旁边的姜雪宁盯着车厢顶上木质的纹理，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掀开车帘一看，外头是衰草遍地。
这段时间他们一路往北，已经走了上千里路，江南的风景也渐渐改变，天气也越来越冷，远山的红叶上都凝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谢危的马车就在前面不远处。
这一路他们除了在驿站或者客店停下来打尖歇脚，几乎都待在自己的车上，很难碰上面，倒跟不认识似的，话都很少说上一句。
实在闲的时候，姜雪宁偶尔也会拉着姜雪玉讨论一下与这个人有关的问题。
比如，谢居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行止有度，甚少轻慢，身上有着与生俱来似的矜贵，的确配得上世人“圣人遗风”之称道。
姜雪玉却对这些关于谢危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或者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去谈论，难道要跟二姐说谢危喜欢自己？
姜雪玉控制不住的回想起谢危拽着自己执着的说着留下来之类的话，心中又是五味杂陈，摇了摇头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就看见一个蓝衣少年背着弓箭，骑马跟在她们马车边。
她趴在窗框上喊：“刀琴。”
刀琴回过头，便看见她朝自己勾手，下意识先向前面谢危的马车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调转马头，与她的马车并排而行，靠得近了些，问：“雪玉姑娘有吩咐？”
姜雪玉眨眨眼：“你会下棋吗？”
刀琴身子一僵，道：“会，一点。”
姜雪玉顿时两眼放光：“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上车来！”
刀琴眼皮直跳：“您想干什么？”
姜雪玉也不知他这算什么反应，怎么也如临大敌的架势？她纳闷归纳闷，却是直接将自己车厢里放着的一张棋盘举了起来，道：“路上太无聊，来陪我下两把。”
刀琴：“……”
他幽幽地看了姜雪玉一眼，只觉自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实在没那胆气再接半句话，干脆没回答，直接一夹马腹，催着马儿往前去。
姜雪玉原想谢危身边的人对自己也常给几分面子，言听计从的，一看刀琴有所动作，还以为他是要答应，哪里想到他直接走了？
再定睛一看，这厮竟朝前面谢危马车去！
人超车窗靠去，似乎贴着车厢同里面说了几句话。
没一会儿便回来了。
姜雪玉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无语道：“就下个棋都还要请示过你们先生吗？”
刀琴望着她：“先生请您过去。”
“……”
只一瞬，她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然后慢慢崩裂。
迎着姜雪玉那注视甚至控诉的目光，刀琴一阵莫名的心虚，慢慢把脑袋低了下来，小声重复：“先生请您过去，就现在。”
姜雪玉体会到了久违的想死的感觉。
她慢慢放下棋盘，让车夫靠边停了下车的时候，只冲刀琴扯开唇角一笑：“对你们先生这样忠心，我可算记住了。”
刀琴不敢回半句。
姜雪玉去了谢危车里。
一掀开车帘，就瞧见了车里摆着的一张棋盘，黑白子都错落地分布在棋盘上，谢危手中还拿着一卷棋谱，竟是在研究棋局。
她一进车来，气焰便消了，小声道：“先生有事找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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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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