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只有我不可以？
相似的问题，那天伍林眉血淋淋的刨开自己的心，半跪在自己跟前，也曾如此痛心的问过。
孟卿芸盯着虚处，慢慢的，慢慢地笑了，通透的日光中，她的笑容呈现出一种透明的虚幻。
那晚伍林眉走后，第二天就来了电话。
那副伤痕累累顽强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还在眼前挥之不去，对方却已换上轻快的语调，说上不着边际的话。
[谁都可以，我不可以。这不是说明我在你心里是特别的，为什么你永远不会承认。]
不知是哪来的勇气，百挫不折，亦如飞蛾扑火。
承认，承认什么？有什么能被承认？
为什么只有伍林眉不可以？这个问题，孟卿芸也曾问过自己。
可答案，有什么答案，什么是答案？世界上难道所有的问题都有答案吗？如果有，她倒是想问问。
到底什么是喜欢，一时的喜欢究竟有多重，能维持多久？人类为什么要执着于这样虚无缥缈又抓不住的东西？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连她也没有答案，又能承认什么……
[还记得你说的话吗？卿芸。]
[这样还不够哦，再狠一点，伤害我再狠一点。彻底没有希望在深渊中永不见光明，我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卿芸，所以你现在要怎么办？”看到孟卿芸那抹近乎透明的笑容，姜悦忽生出不安，一把拉住孟卿芸的肩。
“没事，我会解决的。”孟卿芸无意识摸了下胸下，那里隐隐有火烧翻腾的感觉，让人晕乎乎的有点恶心。
她却不在意，唇边浅浅勾着，目光透过姜悦又像在望着别处，越发虚幻。
“……马上就结束了。”
[说话算数，我当然会帮你。]
——————
几米见方的房间，不变的白纱窗帘，不变的一直莹亮的电脑屏，还有那数日来笔直坐在电脑桌前纤细的背影……
唯一的变化，大概是斑驳在帘布上，由蛋黄化作红橘再变作浅蓝的天光。
全情投入的状态下，周遭的一切是那么安静，手机铃响的刹那，孟卿芸正在给最后一张画稿描绘阴影。
这次这本藏地小说插画的案子，几乎是她从业以来完成时间最短的一次。
在藏地考察时，就完成了大部分草稿的构思，甲方那边拍板也很快，还…拖伍林眉的福，夜里睡不好，近来近乎是没日没夜的在赶工。
一切从未有过的顺利。
听到铃声，孟卿芸神情恍惚了一下。工作前她明明开了飞行模式，手机怎么会响？
她疑惑的把扣在桌面的手机翻开，是备忘录的提示音，带着小铃铛图标的待办事项后，明晃晃是几个字“一周后妈妈生日”。
眉心的山峰缓缓皱起，又渐渐归于平静。
孟卿芸静静盯了会手机，重新扣上，继续埋头徜徉在色彩和光影的海洋。
等她忙完手里的工作，再次抬起头，窗外头已是华灯初上。
左右前后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孟卿芸站起身，捶打着酸胀的大腿，在屋里慢慢走动起来。
刚走上几步，她用手腕抵住胸口偏下的位置，微微佝起背又坐了回去。
可能是这几天饮食太不规律了，胃里总有点难受，一直反酸，想吐又吐不出来。
拿过桌边的保温杯，孟卿芸喝上两口热水，待缓和许多，她拿过手机，从通讯录调出了妈妈的手机号码。
她只看，没有急着打过去。
葱白的指尖无意识的敲击桌面，看了半天后，她翻出日历数了下天数。而后放下手机，双手按摩起脸部的肌肉，试着扯出一个笑，对着空气轻轻喊了声，妈妈。
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对劲，或不满意的地方，孟卿芸这才拨通了电话。
“妈妈，吃晚饭了吗？现在在干嘛？”电话里，孟卿芸的声音一下变得很甜腻，和她平时说话的语气大不相同。
“吃过了，正和你爸遛弯呢！”孟妈妈的声音很有中气，带着明显的惊喜，“芸芸，你也吃过了吗？记住，天塌下来饭都得按时吃！最近工作忙吗？”
妈妈应该是在遛弯，电话那头不时传来说话声，小孩的尖叫声，以及车流驶过的声响。
孟卿芸还听到爸爸在问，“是芸芸吗？”
“刚吃完，”喉头忽然有点痒，孟卿芸伸手捏了捏。
她故意舔舔嘴，发出点擦嘴的响动，“还行，最近有个工作马上快完了。我爸最近怎么样，内退后还适应吗？”
“他呀，”孟妈妈发出一声嫌弃的长音，“总说这不习惯那不习惯，一天到晚闲得没事干，总说还不如工作。我看他就是个劳碌命！”
“不过最近好了点，天天买菜回来做饭，周末就跟你张叔他们去学钓鱼。什么时候你回来，可以尝一尝你爸的手艺了！”
孟妈妈说得很开心，声音轻快明朗，透出一种安逸的幸福。
妈妈欢喜，孟卿芸自然开心，她也扯着嘴角笑。
只是喉头越来越痒，像什么东西隔着一层皮在游动，让她忍不住用指尖去挠，去抓。
“妈妈，生日快乐！下周是你生日，我到时候回来给你庆生！”
“你要回来？”孟妈妈愣了一下，马上带着一种期盼的小心，又犹豫道：“工作没影响吗？你要是忙不用硬抽时间回来，年轻人现在以事业为重是对的，心意妈妈收到了。”
“没事不影响，我马上就能把手里的工作做完。”
“几号回来？”听到肯定的回答，孟妈妈的中气又回到身上，声音一下大了去，藏也藏不住的高兴。
“好好好，趁着这几天太阳好，我把你的床单被套拿出来洗一遍，给你铺好，你回来就能住了……”
孟妈妈雀跃地絮叨起家常，孟卿芸抓着喉咙，不时点头附和着听着。
许久后，挂了电话，孟卿芸脸上的笑一秒消失不见。屋里没开灯，窗外早是遍地霓虹，孟卿芸坐在阴影中，像困在一场长久的梦魇中。
半响，脖间传来一阵刺痛，孟卿芸去到卫生间一看。
镜子里，她颈肌间赫然几道红痕，占据了大半肌肤。细看下，红痕里还遍布着细小的血珠，映着雪白的肤色，乍看有些吓人。
她无意识下手太重，给自己抓出了几道血痕。
玉手一点点抚上这些痕迹，孟卿芸一瞬不瞬盯着镜中的自己，乌沉的瞳仁没有半分光亮。
静静伫立在镜前许久，
她再次拿过手机，拨通了一个从未主动打过的电话。
————
一间现代风情的音乐餐吧，
时值午后，过了用餐高峰，餐厅里散落着几桌客人。
餐厅的用色明快而不乏沉郁，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芬芳，高昂配置的音响里，正在弹奏一首舒缓而古典的钢琴曲。
孟卿芸指尖无意识的捏动吸管，新鲜的柠檬片随着搅动在杯中上下翻动，一股青涩的柠檬香气，顿时变得越发浓郁。
“我……”看着杯中自己被打碎的倒影，今天从坐下来后，孟卿芸第三次尝试向对面的人开口。
可惜，嗓子像被浆糊糊住了，总无法顺畅的开口。
“什么？”段时元从菜单抬起头，见到孟卿芸的神情，笑容爽朗而善解人意，“难得你主动约我一下，有什么事，先把这顿饭吃完再说，好吗？”
“……好吧。”听他这样说，孟卿芸的身形明显放松了些。
段时元隐藏住眼中的探究，把菜单递过去，依旧风度翩翩。
他有种微妙的预感，从昨天接到孟卿芸的电话后就有的预感，今天见了真人，越发强烈。
几天不见，孟卿芸清瘦了不少，她不爱化妆，因此眼下的青色藏也无处藏。
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根紧绷的弦，有种精致的破碎感，而不知与谁在较劲，越是在破碎的边缘，那眼里却有比平日更盛大的光芒。
同时，孟卿芸待他的态度变了，具体哪里不同，他说不上了，但他实实在在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改变。
就像你摆在盘子里几天的苹果，表面上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可它的香气，果肉的口感，确实在变化。
从眼前这份难言的氛围中，孟卿芸眉梢的变化中，眼神毫厘的差别中……
段时元更难说清楚，这种改变是为了什么，但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所以，他并不着急。
“这里比上次好找吧？这家餐厅我之前来吃过，味道很不错。他们家的膏蟹蒸饭……”他要沉住心，或许这是个好机会。
段时元介绍起餐厅的特色菜，又找着最近的热门话题，和孟卿芸闲聊起来。
“嗯”孟卿芸静静听着，全程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目光不算游离却总聚不上焦，不知在看哪里，反正不在他身上。
不过她时不时会发出附和声，和一些浅表的看法，表明她真的有在认真听。
段时元一点也不介意，态度越渐温和，在孟卿芸真正开口前，他的耐心还有很多很多。
在这样怪异又融洽的氛围下，两人吃完了这顿饭。
“卿芸，你的丝巾很好看。很少见你戴。”喝着蜂蜜水清口，段时元见孟卿芸用餐时几次去触碰脖子，于是带着好奇称赞。
从他认识孟卿芸以来，除非必要场合，对方鲜少会佩戴小饰物。
而后，段时元看见孟卿芸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尖锐，像被猜中了心事，或被人发现了自己隐藏的秘密的人，整个人不由变得警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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