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缓慢的行走在亮洁的砖面上，耳边传来车轮转动“嗒嗒”的声响。
头顶晃眼的顶灯下，孟卿芸一阵恍惚，手心是小推车塑料横杆光滑的手感。略微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正在超市里。
自己是来买什么来着？孟卿芸抬眸环顾，前方一堆红彤彤的东西引起她的注意。
哦，西红柿，她是来买西红柿的。
推起推车，孟卿芸径直朝西红柿堆走去，忽然，过道中一个小女孩不知从哪冲了出来，眼见要撞上孟卿芸的推车。
孟卿芸马上伸手想去拉她，那孩子倒自己刹住了脚，扶着货架站稳，奇怪的看上孟卿芸一眼。
见人无事，孟卿芸也不多说什么。
她转头挑上几个西红柿，放进推车打算去结账，余光中那小女孩也跑到了番茄堆旁。
她左捏捏右看看，忽而一阵大力猛把番茄往地上摔，嫣红的汁水顿时在地上四溅开，把孟卿芸吓了大跳。
还来不及说什么，接二连三的西红柿又在地面上炸开，红色的肉，红色的汁，瞬间到处都是。空气里霎时漫上一股西红柿独有的酸甜味。
那小女孩闯了祸，一点不害怕，反踩到番茄肉上又蹦又跳，把本来就不堪的场面弄得更是浑浊。
“你……”
“啪！”
孟卿芸正想要制止她，谁知小女孩捧起一把番茄残渣，一把扔了过来，骤然染红了孟卿芸的衣裙。
而后，一个女人跑了过来。
小女孩跑向女人，指着孟卿芸大声嚷嚷道：“是她，是她弄坏的西红柿！”
周围的人渐渐被声音引了过来，女人伸手抱起小孩，指着孟卿芸跟着小女孩一起喊道：“是她，是她弄坏了西红柿！”
不是我，怎么会是我？！
看着逐渐走近的超市保安，孟卿芸慌忙想要解释，可她突然说不出了话。
她看见，一只巨大的气球正在众人背后慢慢升起。
它是那么大，大到几乎能充满这整个空间，大到可以遮蔽所有人，可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它！
如果它爆掉会怎么样？
“碰！”
孟卿芸只是这么一想，身体忽然一阵晃动。她恍恍惚惚睁开眼，发觉自己在一辆车上。车窗外景色飞驰而过，妈妈正坐在她身旁。
心有余悸的抹上一把额上的虚汗，手肘下落时撞上一袋硬硬的东西。孟卿芸转头，赫然发现座位另一旁是一袋西红柿。
“妈，这西红柿哪里来的？”她直愣愣的发问。
“孩子，睡糊涂啦？”孟妈妈一摸她的脑袋，和蔼解释道：“先前路边不是有农民伯伯在卖自家种的西红柿吗，还是你让多买点的，说绿色无污染。”
“嗯？”孟卿芸垂眸想了想，好像是这样，之前她看见路边有个老爷爷挑着扁担在卖西红柿，便去买了点。
哦，当时旁边还有个白白胖胖的小孩子，不小心弄破了自己的气球，一直在哭。
孟卿芸长舒一口气，划开手机想看看时间，发现手机屏幕停留在一个新闻界面。自己先前一定是玩着手机睡着了。
新闻里，一个小女孩跟着妈妈逛超市，因为好玩，用指头戳破了许多西红柿。
营业员发现后，让那位妈妈买下全部西红柿，那位母亲不同意，还说不一定是自己女儿弄坏的。双方发生争执，最后是民警出现协调才罢。
原来是这样……难怪，难怪有那种奇怪的梦。
“我们现在去哪？”心底的惊慌一点点消散，孟卿芸闭着眼把头靠向妈妈的肩膀，意识还有些迷糊。
“真睡糊涂了，我们回家呀。”孟妈妈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又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回家？那是爸爸在开车吗？
孟卿芸迷迷瞪瞪把眼睁开，想和爸爸说说话，在眼睛看向驾驶位后，她却瞳仁蓦然一缩，整个人僵住了。
妈，妈！惊悚的寒意瞬间再度笼盖全身，孟卿芸想大声的呼喊，想尖叫，但喉咙如同上了锁发不出一点声音，整个人更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死死摁住，半分动弹不得。
车窗外，路旁的街景一直在不断的飞速倒退。
而玻璃窗前的驾驶位上，空空荡荡，哪里有半分人影？！
妈！妈！梦卿芸拼命想让妈妈注意到这点，想让妈妈想办法赶紧逃走，但她身体动不了半分，嘴唇竭力颤抖着也发不出一个音。
痛苦渐渐比恐惧更多，绝望的苦味开始占据每一根神经。
在这种无端痛苦的折磨中，梦卿芸再次睁开了眼。
泪眼婆娑中，一片灰色低矮的车顶映入眼中。孟卿芸猛然弹坐起，一把抱住车靠背，迷离的视线急匆匆不住扫动起四周来。
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中，孟卿芸认出了这是自家的轿车。
她移目看向车外，远处大片苍翠夹着金红涌动而来，葱茸而茂密。葱茸中又有一段潺潺流水，粼粼闪动。
而岸边的树荫下，正是两道梦卿芸最为安心的身影。孟爸爸仍在专心致志的垂钓，孟妈妈则在一旁举着手机不知在拍些什么。
紧绷的身子软了些，孟卿芸打开车门，抱住膝盖坐回后座椅上，眼睛有些失神的空茫。
坐了几秒，她掏出手机，微颤的手指试了好几次才把手机解锁，然后按下一个电话号码。
目光直愣愣落在虚处，忽而一道凉意乍起，孟卿芸伸手摸向后脖颈，手指被一片细密的小汗珠沾湿。
“喂？”听筒里在这时传来声音。
孟卿芸浑身不由一抖，目光中多上几分清明，慢慢把头低了下去。
“卿芸，出了什么事？”许久得不到回应，电话里的人声音一下变得认真而严肃。
“没有，没事…我没事……”长吸上一口气，孟卿芸不得不被迫出声回应。她用手捂着额头，一阵阵用力的指尖不住把那片皮肤压皱。
空白的脑子里找不出合适的话来，这样贸然打过去说什么呢，说“不好意思我打错了”，说“我现在需要个人帮我确定我还是不是在做梦”，还是随便寻个理由敷衍过去？
呵，明明是自己打过去的。
“你随便说点什么吧……”
孟卿芸把头压得更低，最后放弃思考般说道：“什么都可以，随便和我说几句就行。”
奇怪的要求。电话对面的人听到孟卿芸的话后，没有再追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或是询问她原因，一下安静了下来。
在一片短暂的默然后，那人认真而沉澈的声音说出最意料之外的话。
“噩梦结束了，欢迎回到真实世界。”
“在这里，我一直都在。”
……蓦然间，有一根弦在脑海里轰然挣断。孟卿芸感到心口一阵阵发紧。
这么多时间的蹉磨，伍林眉，我们之间究竟还剩下多少东西，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会有这种让人痛恨的默契？
是呀，这里才是现实，真真实实无法逃避的现实。恨不彻底爱不彻底，浑浊难堪，哪怕此刻也不知该痛还是该感到高兴的现实。
视线中有东西簌簌而无声的滑落，唇角品味到一种咸咸的味道，孟卿芸沉默的直接按掉了电话。
这就是她讨厌伍林眉的原因。
这个人总是在她心里燃起一把无法扑灭的烈火，横亘盘旋，而随之伴随而来的却是无尽灰烬的气息。
————
「卿芸，对不起。
对于给你造成的任何麻烦，不管出于我的本意或否，我都感到十分抱歉。」
「从认识的那天起，我只把小晴…也就是罗楚梦当作我的朋友。我从不知道她对我的心思，她既不曾说，我也不曾在她脸上看过那种熟悉的眼神……当然这是我的失误，我没想到她会私下去找你。」
「你从来离我不远也不近，让我无法看清你心的方向。我以前没有办法，出于下策找她拿过几次主意。除此外，再无提及你的任何情况。」
「这次的事是我没处理好，我也受到了楚梦家人的指责，这才知道她的心意。」
「卿芸，我真的很抱歉。」
……
孟妈妈生日当天，梦卿芸早早坐在化妆桌前。桌面上手机亮了一下，从那天钓鱼收到的第一条信息起，段时元坚持不懈着时不时发来信息。
孟卿芸没看，她小心少量的取着粉底，细致的一遍遍往脸上扑。今天行程满满当当的，她脑子里不断演练着流程和细节，再腾不空给其他事。
直到一张脸的肤色均净到看不出丝毫差别，孟卿芸才停手。
“过了今天就好了。”
她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笑容，镜子里的人也对她笑，好似鼓励。
过了今天就好了。孟卿芸默念着这句话，开启了忙忙碌碌的一天。上午先领着妈妈去趟美容院，然后再赶去她定好的餐厅。
按照亲朋好友要来的人数，孟卿芸和孟爸爸把人分了三大桌，每桌坐谁，谁和谁有矛盾要分开，谁和谁关系好安排在一起，这些都要考虑到。
平日里，这种事孟妈妈最拿手张罗，不过今天她生日，父女俩要让她舒舒服服过个生，挑起了大梁。
孟妈妈坐在一旁笑眯眯听两人安排，偶尔以一种老师对学生碾压的姿态，道出一点难为人知的秘辛，指出两人安排上的失误。
孟卿芸一阵阵苦笑，她可从不知道，老一辈的情感纠葛可以这么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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