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娃！”之前买过菜的那位阿姨急吼吼跑过来，叫住了吴雪翠。
王秀华喘着气，问：“妹娃，小白菜还有没？”
“还有两把。”
“还有两把？我都要了！”王秀华边掏钱边道，“哎哟你家小白菜好吃惨了，我早上买了回去下面条吃，我妈老汉儿（爸妈）吃了两大碗面！你是不晓得，我妈老汉儿年纪大了，一直以来都胃口不好，今天居然吃了两大碗面，胃口好久都没这么好了！”
吴雪翠拿塑料袋装菜，笑笑，“阿姨，您要是喜欢，就常来啊。”
“要得要得。”王秀华问，“明儿你们还来不？”
“明天不逢场，下次逢场再来。”
王秀华面露遗憾，“那下次我再来。”她拎着两把菜，高高兴兴地走了。
待她离去，吴雪翠与吴奶奶相视而笑，“奶奶，卖完啦。”
奶孙俩背着背篓，去路口等车。吴家村属于长河镇，长河镇这边的农贸市集叫长河坝。长河坝，是乡镇中心的商贸小场镇，每逢三日，一次赶集。
每到逢场日，长河坝上住的居民，周边村子的村民齐聚长河坝，热闹非凡，不过上午一过，人就慢慢散去了。除非是节假日赶场，节假日赶场一整天都很热闹。
不是节假日的赶场日，人们都爱赶早场，是以早场最热闹。这会子已经快中午，街道上冷清了许多。
等车时，吴雪翠望着前方长河。水流从泥沙和石头上淌过，发出一种清澈细腻的水流声，安静舒缓，能让人的心慢慢静下来。
小时候，吴雪翠很喜欢长河坝长河的水流声。因为一听到长河的水流声，就意味着她和奶奶来赶场了。于小时候的她而言，赶场是很幸福的一件事的，因为每次来赶场，奶奶都会给她买好吃的。
一个油炸粑，一个菜包子，就能让她开心一整天。
回忆着从前，吴雪翠感慨时光如梭，飞逝不等人。
坐了十几分钟的车，到家刚好十二点。吴雪翠从坛子里舀出渣广椒，中午用渣广椒炒小白菜。
渣广椒，渝州地区的特色菜之一，是以红广椒、包谷面为原料制作的一道菜。
细包谷面里加剁碎的红广椒，添加姜蒜花椒等等佐料，放进泡菜坛里发酵腌制。腌制三个星期就可以开坛吃了。
渣广椒红彤彤的，酸酸辣辣，绵密爽口，单独用油炒了吃来下饭，或者是用来炒其他菜，尤其是用来炒腊肉，都极极味美。
不仅好吃，还能开胃消食，增强免疫力。渣广椒这道菜，以其独特丰富的味道，以及养生功效，成为了许多渝州人的心中之爱。
吴雪翠很爱吃渣广椒。炒渣广椒能久放。以前她在镇上上中学，她每周回家都会炒上两大罐带到学校里就饭吃。
读书时，她为了省钱，很多时候只买饭，不买菜，就配着从家里带来的炒渣广椒。虽然被同学笑话她吃得寒酸寒碜，但她毫不在意，吃得很乐呵。
即便是现在她工作了，条件宽裕些了，她每次回家也要带几罐子渣广椒回城里就饭吃。
滋滋滋滋！菜籽油烧热，吴雪翠快速翻炒红红的渣广椒和小白菜。
渣广椒酸酸辣辣的气味侵入小白菜里，与小白菜的清芳融合，两股香气在空气里发酵，香得直让人口舌生津。
菜炒好，端上桌。桌上摆放着渣广椒炒小白菜，汤洋芋块块，香椿拌豆腐，酸萝卜丁丁。
炒得软脆的小白菜，叶子上覆盖着红亮的渣广椒，红绿相间，盈亮鲜艳，霎是好看。
吃进嘴里，首先尝到的是渣广椒的酸辣味。酸酸辣辣的味道，一下子打开了味蕾，勾起了食欲。
酸辣，但不过度，因为有青菜汁液的稀释中和。清新可口的菜汁释放着小白菜的鲜嫩，极致的鲜嫩，在舌尖上跳起了舞。
酸辣，脆嫩，清新，各般滋味在口腔里交织。咽下去后，口中留有淡淡的回甘。淡淡的回甘，带着自然的甘甜，如同悠扬的田园诗篇，一寸一寸在舌尖上吟唱起来。
只一口，就让人回味无穷。
吴雪翠和吴奶奶都吃得一脸满足。吴奶奶叹道：“今年这小白菜着实是好吃。翠翠，等你回城里的时候，你多带些小白菜去。”
“奶奶，我不打算回城里了。”
吴奶奶停下筷子，“这是咋的了。”
吴雪翠告诉她，她想留在家里种地，不想去城里打工了。吴奶奶说，种地很苦。
“我能吃苦。”
沉默须臾，吴奶奶道：“翠翠，你是不是因为我才想留在家里种地？”她大抵猜得到孙女的心思。她不想自己影响孙女的抉择，耽误孙女的事业。
“不是，我就是不想去外面打工了，我就想留在家里种地。”吴雪翠道，“我不喜欢外面的工作，我就喜欢种地。”
吴奶奶看着吴雪翠，看了许久,“真的决定好了？”
“决定好了。”
吴奶奶叹息，“行，依你自己。”
吴雪翠给吴奶奶夹菜，“奶，快趁热吃菜。”
彼时，长河坝，李老师上完课回到家。妻子端出热菜，“回来了？快去洗手了吃饭。”
她把小白菜端上桌，“今天买的这小白菜味道很不错。”
李老师尝了一口小白菜，愣住。他打量盘子里的小白菜，“怎么这么好吃？”
“好吃吧？”妻子道，“我还是头一次买到这么好吃的小白菜。”
“菜市场买的？”
“不是，街上的流动野摊子上买的。”
“野摊子？”李老师默了默，“野摊子……野摊子的菜这么好吃，菜里面会不会打了什么东西？就像那些添加剂一样。”
“虽然是野摊子，但人家来卖菜，有农产品承诺书的，我看了。菜要是有什么问题能找到她们负责。卖菜的妹娃说了，这小白菜一点农药也没打，天然无污染，不相信的可以拿去检查。”
妻子接着道：“再说，什么添加剂能让蔬菜变得这么好吃，要真有这种东西，市场上肯定早就泛滥了，那为啥不见别的小白菜有这么好吃？”
“这小白菜是人家山里头自个儿种的，怕是有什么独门的种菜法子，才能把菜种得这么好吃。”妻子作出结论。
李老师沉吟，“这……”
妻子啧了一声。丈夫不愧是做老师的，教书的人想的就是多。顾虑这顾虑那的。都签了农产品承诺书了，那肯定都是经过检查了的，菜里头大抵不会有什么害人的东西。
“你要是不放心，那你就别吃。”妻子把小白菜端到自己面前。
看着香喷喷的小白菜，回味着口腔里残留的美味，李老师舔舔嘴，他不好意思地咳了声。终究还是没忍住，伸筷子去夹。
“哟，您不是怕里头有添加剂吗？”妻子调侃。
李老师红了脸。
午饭后，吴奶奶给猪仔剁猪草，吴雪翠去地里给地里的农作物追肥。
给菜追肥时，吴雪翠注意到村里的孩子在菜地里喷辣椒水防虫。四月气温回升，越冬的病虫也逐渐熟苏醒。
吴雪翠一般也是喷辣椒水防虫。她和吴奶奶种菜不打农药防虫，一直都是用草木灰，辣椒和醋水防虫。一般老农民都是用这种方法防虫，效果很好，且安全又环保。
追完肥，吴雪翠提着桶回家。她穿梭在田野间，田地里缤纷盎然，十里菜花香。
“翠翠，干完活了？”村民在油菜花田里掐油菜花的菜薹。
“干完了，您还忙着呢？”
村民点点头，“吃菜苔苔不？咱家的菜苔苔好吃，猪油炒了好安逸！”
“不用了，谢谢叔。”
经过村口，吴雪翠目光触及坐在村口石墩子上的铁头爷爷。
铁头爷爷坐在石墩子上，手里雕着木雕，时不时朝前面看一眼。
看到前面有人出现，铁头爷爷眼睛一亮，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后，他眼里的亮光熄灭。低头，继续雕木雕。
目睹这一幕，吴雪翠鼻腔酸涩起来。
铁头爷爷每天都会坐在村口。村里所有人都知道，铁头爷爷坐在村口，是在等人。
等他那个永远也不会归来的哥哥。
铁头爷爷，今年六十三岁。从小与大他五岁的哥哥相依为命。他五岁时，发高烧烧坏了脑袋，从此智力就一直停留在了五岁。
他和哥哥都是木匠，以此为生。
四十五年前，铁头爷爷的哥哥铁生出门去集市上买东西，让铁头爷爷在家等他。
离开时，铁生说：“要乖乖等我回来，哥哥去给你买糖吃。”
铁头爷爷乖乖在家等，这一等，就是四十五年。
铁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铁生在去集市的路上，下河救溺水的小孩，小孩得救，他却溺死，尸首被冲到河流下游，至今都未找到。
铁头爷爷不相信哥哥死了，执拗地在村口等哥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到如今已经等了整整四十五年。
叹了口气，吴雪翠走到铁头爷爷面前，“铁头爷爷。”
铁头爷爷转过头，面容苍老，眼神却如稚童般纯真干净，“翠翠。”
“铁头爷爷，您又在等哥哥呢？”
“嗯！”铁头爷爷咧嘴笑，“哥哥说买糖给我，等他回来了，我分糖给你吃。”
吴雪翠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木雕上。他雕的是他的哥哥。
“铁头爷爷，您雕得真好看。”
铁头爷爷眼睛亮晶晶，他从兜里摸出来一朵木雕花，“翠翠，给。”
她接过雕花，“真好看，谢谢爷爷。”
吴雪翠转身回家去摘了几把小白菜，“铁头爷爷，我家今天的小白菜好吃，您拿回去尝尝。”
铁头爷爷摆手，“我不要，我不要。”
“我都摘给你了，你就拿着吧。”
铁头爷爷挠挠头，“那，那好吧。谢谢！”
“铁头爷爷，天快黑了，早点回家去吧。”
“嗯嗯！”
吴雪翠一步三回头，她望着石墩子上铁头爷爷的背影，胸腔里酸涩四起。
铁头爷爷没有父母就已经很可怜了，偏偏他还烧坏了脑子，成了智力障碍者。这也就算了，老天还把他的哥哥收走。
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专欺苦命人。为何老天如此残忍？
等吴雪翠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来到了土地庙前。她看了看手里铁头爷爷送的木雕花，又看了看土地庙。
跪在土地庙前，她向土地神许下了一个愿望。
渣光广椒好好吃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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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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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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