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远怒目而视,依然不畏惧:“我不信这世上没有天理王法了,你打我我都不找你要说法,只让你赔我酒钱,你还不认,我就不信,这周围没有一个人瞧见!”
说着四周看看,可周围都是小声说话看热闹的人,没一个人站出来。
邵堂怕事情闹大,也清楚知道对面这群人都是什么秉性家底,赶紧上来拉他抓住邵远的手:“二哥,别犯糊涂!”
“等等!”有女子的声音传来,明亮清晰,铿锵有力,“我看到了!就是他把我相公买的酒打破了!”
邵远抬头,就见朱颜走过来,不禁一喜,“颜娘,你怎么来了?”
邵堂怕朱颜也被连累,赶紧道:“二嫂,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说话,一坛酒而已,我们再去买就是。”
“不,这件事与你才无关!”朱颜看他一眼,示意他让开,“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我相公既不认识你,又与你无冤无仇,好端端地抱着酒走在路上,却被你打,还被你摔破了一坛好酒。其余的就算了,只是让你赔酒已经很仁义,你却百般推诿,我倒想问问这位学子,是否只要有位衙门当差的姐夫,就能在街市上横行霸道,目中无人了?”
这话问得很让那学子心头一跳。
一旁的安为谦也抬了眼看她,见她是个容色尚好,眉目清秀的年轻妇人,眉宇间透亮自信,更是忍不住多看她几下。
可那学子只是愣了一下,却依旧是不承认,“这位小娘子,你说有就有了?衙门是你家开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横行霸道目中无人了?有人看到吗?衙门断案都讲究个人证物证,你无凭无据,凭何就要“定我的罪”?就凭你长得还算漂亮?”
说话时就是一副挤眉弄眼的表情,言语间都是轻佻,惹得旁边有大娘劝:“小娘子,别和他们说了,不过一坛酒摔了就摔了,快走吧!”
还有人笑说:“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妇人行为如此粗鄙,真是不堪。”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让那学子更是气焰高涨,摇着扇子得意洋洋地看着她。
奉存新一瞧,心里略有不忍。他是恨恼邵堂,可这跟朱娘子无关,她却被人当街调戏羞辱,若视而不见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他定了定神预备开口,谁知人群里有人挤进来先他一步说话。
“我看到了!就是这位姓徐的学子摔的酒坛!”
因挤进来的缘故,他脸上微微发红,却不失周正,冲朱颜微微颔首,随后看向那范县尉的小舅子:“徐学子,你也是读书人,怎可如此行径?”
徐晖瞪眼:“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凭什么替她作证?”
一旁的周彦就拉了拉徐晖的袖子:“今科乡试檀州中选两人,其中一人就是他,郑奚。”
徐晖一愣,却很是不屑,目光在郑奚与朱颜身上转了转,一副暧昧的样子。
邵远气得火冒三丈,“你看什么呢!”
朱颜赶紧拉住他。
徐晖蹬鼻子上脸:“这位老兄,你媳妇跟人家眉来眼去的,你瞎啊,还在这跟我闹一坛子酒,是不是傻。”还哈哈大笑起来。
郑奚不卑不亢,笑问:“徐学子,哦不对,徐秀才,不知今年你下场考了多少甲多少名第?”
徐晖顿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的秀才不过是他姐夫走了点门道挂的尾名,得以进入县学后,本来不敢下场乡试露怯,不过他今年就二十岁了,姐夫下了通牒,即便没名次也要下一次场,否则脸上挂不住,这才硬着头皮去的。
哪里有什么名不名次的,考卷能入考官的眼看一眼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就等着混着等姐夫给他在衙门里安排个差事呢。
“既然没有名次,按照我朝礼典,徐秀才见面是不是该向我行礼问好?”郑奚说。
“这些说是如此,不过却也没人真照着办。”徐晖一下子红了脸,却嘴硬:“郑举人,此事与你无关,你何必插手?”态度却比方才谦逊不少。
朱颜不和他对嘴吵架,直接从地上捡起一块酒坛的碎片,动作敏捷地丢向徐晖。
徐晖余光瞟见,赶紧跳开,那瓷片摔在他方才站过的地上碎成更细小的渣,还有些到处飞溅,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往后推搡退开。
“你这蠢妇要做甚!”徐晖气道,“难道你想当街行凶!”
“我方才做什么了?”朱颜淡淡地问。
不待徐晖说话,围观的人都七嘴八舌怪罪她起来:“这个妇人气性太大,不过一坛酒,至于吗?”
“就是,还这样摔东西砸碗的,真是得理不饶人!”
“真是悍妇!”
……
都是指责她的。
邵堂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拉住了邵远,示意二哥稍安勿躁。
朱颜只是扫了周围一圈,慢慢悠悠地说:“看来大家都没瞎嘛,怎么方才徐学子打我夫君的时候无人目睹作证,现在就全看见了?莫非你们想巴结奉承徐学子,所以只问罪我一个平民妇人?”
她看向一个读书人:“你,方才就是你说我气性太大!”
“还有你!”指向另一个年纪大的婆子,“你说我得理不饶人!”
又指了两人,这下围观的人都鸦雀无声方才被她点兵到的几人,尤其是读书人,赶紧找空挤出去溜了。
徐晖下意识就要回嘴,可却被安为谦的扇子制止了:“这位娘子说得对,徐兄,这的确是你鲁莽了。”示意他不要多嘴了,“还不快给邵二哥赔银子?”
朱颜看这姓安的学子,说话行事很有章法,并且极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什么时候该嘲笑,什么时候该收口,又是这些人的首脑,不得不说是个人物。
徐晖虽然余怒未消,可安为谦说话了,他也只得不情不愿地掏了半两的散碎银子,“没散钱,这就给你当赔钱了。”
邵远还想有骨气地说要找还给他,谁知朱颜已经手快地替他接了,还一改方才的冷面换了个笑模样,“多谢徐学子打赏了,一场误会,不打搅徐学子吃酒雅兴,这就走。”
徐晖被她变脸的速度看得目瞪口呆,最后低声嘟囔了一句。
朱颜走,邵远当然也跟着走。邵堂却深深地看了一眼奉存新,他有心想提醒一句,安为谦几人并非是檀州那几个混吃混喝的学子为人,最好是小心一点打交道,不过对方看也没看他,甚至一副厌恶冷漠模样,他只得将提醒的话咽了回去。
徐晖埋怨说:“安兄方才为何拦我?”
几人一面走,一面说话,周围的人也都散了,安为谦才说:“邵堂是读书人要脸面,他哥是个冲动的性子,只他们俩人在场,我就随你折腾了。不过后来的这个娘子却是个细心人,才刚几句话又有果敢刚毅之色,加上郑奚在场,你要是硬碰硬,不一定你赢。”
陪着奉存新走在后面的周彦也听到了,却不以为然:“安兄不免太小心了吧?不就是个小娘子吗,我看也没什么不同寻常。”
“你们不懂。”安为谦低声笑道,“我就说一点,要是她不依不饶耍起混,去县学告你一状,你又当如何?”
“她一无人证,二无物证,我怕什么!”
“你怕,你当然怕了。”安为谦毫不客气戳穿他,“咱们欺负邵堂,他不敢还手是因他想在县学读书,而且他要脸面,但这妇人却不用脸面,她原本就是乡间地头的,要是在县学门口一哭二闹,即便什么都不做,你姐夫也怕她真的闹个没完,只怕你到时候只想忙着赔她钱呢!”
徐晖不信,硬气道:“我姐夫同咱们县学的人关系好,他发话谁敢理她,诬告秀才,先让人赏她十个板子,看她还敢不敢。”
“别太自信,做事要长脑子,她如果真是个乡间妇人随你怎么折腾。”安为谦摇摇头,余光瞥了一眼一直不语奉存新,“她可是通过邵堂搭上了尹家的关系,虽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可只要挂着尹家的旗子,你说你姐夫敢不敢管?”
徐晖这才醒悟过来,尹家他还真惹不起,遇到这样的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要是被姐夫知道了,肯定又要骂他了。
忙给安为谦道谢:“多谢安兄提点,否则还不知要怎么呢。”
“不用道谢,我说这些并非是夸大,她没什么好怕的,只是徐兄以后到底是要为官做宰的人,无谓与这些妇人庶民计较。”安为谦说了两句场面话。
几人渐行渐远,朱颜问郑学子怎么会在这。
邵堂邵远都向他的仗义执言感谢,郑奚就摆摆手:“州学明年才开课,我就趁这个时候到处游览,听说下个月清墟观要举办天圣节,所以我过来凑凑热闹。”
提到州学,邵堂神情一黯。
朱颜就请他一起去吃饭:“帮了忙,请您吃饭是应该的,您别推辞。”
郑奚连声婉拒:“朗二娘子也在,我方才是听说这里有新鲜吃食,所以过来看看,没想到遇上了。不好冷了她,多谢朱娘子盛情。”
朗家就是和郑奚定了娃娃亲的那家,住在邝州东城,郑奚中举之后朗老爷有意将婚事提前办了,两人能出来游玩,肯定是得了朗老爷的默许的。
朱颜第一笔大单就是朗家的,算是缘分了。
得知朱颜的铺子开在麦梢坊十字巷,郑奚腼腆地笑笑:“有空定去看看。”
与他分别后,朱颜三人也前后脚回了食店。
面对有些冷掉的一桌菜,朱颜晃了晃手里的半两碎银,乐呵呵地问几人:“还吃酒吗?”
邵堂斩钉截铁地说:“吃,当然吃!”说着喊了店家娘子,“劳烦,将菜热一热,再给我们上两壶银瓶酒!”
“你疯了?”邵远看他,“银瓶酒一壶要二十五个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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