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两壶算一角,加起来就要五十文,方才摔破的散酒是是十二文一角,一坛都才一百出头,哪里喝得起这样贵的。
王仁也赶紧帮腔:“邵秀才,咱们随便喝点就成,用不着花这钱,要不我去买几角,咱们就图个乐呵。”
王仁人如其名,是个实在忠厚的面相和性子,来了这几日了都属于只干活不多说话的人,这会能劝邵堂说这些话,实在是让人侧目。
朱颜看出不但邵堂心里不痛快,邵远也闷着气,她将那半两银子递给店家娘子:“按他说的上。”
店家娘子笑呵呵地收了钱,自去打酒热菜。
酒上来后也没等其他人,俩兄弟先各自干了一杯。
朱颜想了想,也拿酒杯斟了一杯,和邵堂说:“今日之事蹊跷,那安为谦怎会跟奉学子搅合到一起?我估摸着同夏衙内脱不开干系。”
虽然没有更过分的事,但朱颜总觉得有点不妙,那感觉,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反正告诉邵堂,“在跟着尹老先生游学之前,你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免得节外生枝,今日这就当最后一劫。”
邵堂低低地“唔”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也抬了酒杯一口饮尽。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朱颜和邵远并肩走在最前面,其余人鱼贯跟在后头。
“颜娘,你刚才说不要三弟近期出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发生?”邵远独自怄了一顿饭的气,这会才好些,问。
朱颜皱眉,却只是说:“我也只是直觉,自从他跟着尹老先生出去前后这些日子里,夏衙内除了找你大伯,其他再无动作,我只觉得凭夏衙内的性子,这件事不能找尹家,只能是发泄在邵堂身上了。”
听到发泄两个字,邵远就一激灵,“不会吧?夏衙内到底也是官员的儿子,而且你之前不是说他没什么恶迹吗……”
“没有恶迹不代表他不会私底下横行霸道。”朱颜无奈解释,“你瞧京都那些勋爵家的子弟,表面上人人都要维护自己在外的面子,可私底下干得都是逼农卖田抵债、卖儿卖女,为了行首一夜千金,为了争一只鸟而成死对头的——为的就是那一口气,现在邵堂将他这口气给破了,以后只会生恨,若是没有机会也就罢了,否则邵堂肯定会……”
她没有说下去,但邵远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打一顿都是小事,只怕还要做些更过分的事。
朱颜的担心是对的,但她不知道的是,邵堂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借口要去书局买书,和几人分散,也不要二哥陪着,就是想要试试看,是否如朱颜所说。
果然,他才进书局,就有人跟着进了门一直假装翻书,实则眼神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邵堂心里擂鼓跳,随意拿了本经略要章就去了柜台付钱,那人也跟着他一路出来,走到了偏僻角落,才发现邵堂已经转身,分明是候着他。
“夏衙内在哪儿?我要见他。”邵堂说。
这下跟着他的那人倒是愣住了,随后说:“你要什么时候见?”
邵堂不假思索:“现在。”
*
一个时辰后,邵远才看到邵堂回来。
“你去哪儿了?”
邵堂笑了笑,邵远这才看到他白净的脸上都是鲜红的巴掌印,外头天色黑看不清,进了屋在灯下格外清晰。
“是谁打的?”邵远瞪大双眼。
朱颜却示意他稍安勿躁,回头问邵堂:“你去见夏衙内了?”
这下轮到邵堂惊讶了:“二嫂,你怎么知道?”
朱颜说:“我是猜的。否则奉学子怎么忽然和那几个人混在一起了?”
邵远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五味杂陈。
一时众人情绪低落,邵堂反倒主动宽慰起来:“没事,不就是挨了两巴掌吗?我就是怕此事不解决,天圣节时夏行宜会来捣乱,现在让他出了这口气,至少此事就了了。”
朱颜默默叹了口气,就怕夏衙内没这么好打发。
夜里休息时,邵堂独自上阁楼,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脸上火辣辣的,免不了回想起今日的事来。
……
“你想和我了了这桩恩怨?”夏行宜坐在檀木的太师椅上,姿态悠闲地吃茶,抬了看了他一眼。
夏家在邝州的宅子不大,却很清净,虽然他来过,但跟踪邵堂的人听到他要主动见夏衙内,依然引路带他进了夏家私宅。
邵堂站在堂下,背脊笔直,目不斜视,“是。实话说,夏衙内,你我之间并无仇怨,此前对我的作弄我就当没发生过,你也乐了,我也吃了苦头,并且我不要你再许我什么,两不相欠岂不是各自清白,何苦要纠缠仇视?”
他刻意装作不知夏衙内的目的,装作心灰意冷的样子说。
夏行宜却笑了笑,不置可否,反倒是问起了尹家:“听说尹老先生很看重你,还带你去了云州参加佛会?如何,是不是快要置拜师宴了?到时候不知席面上有无我一个席位?”
话里话外都是讥讽,明显知道尹老先生还在对邵堂观察中并无定下。
邵堂暗暗咬牙。
片刻后露出一个笑容来:“夏衙内,说句诚恳的话,我很感谢你此前对我的赏识,我也曾想过以后如何报答。可或许我们没有这个缘分,因而现在我转投尹家也不算我忘恩负义,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就是想问一句,若是这几番你的气仍然未消,要如何做才能让你满意?”
他说的已经很体面了。
从他和夏行宜往来起始,只有他的名声受损,被人嘲笑挖苦,作弄排挤几年,而夏家却一次也没有帮过他。若不是夏家仗势欺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如此放低姿态,恳求对方放他一马。
形势比人强,他深谙此道。不管怎么样,先将面前这关过去再说,等以后借着尹家的势……到时也不晚。
邵堂姿态放得无比低,夏行宜却好似浑然未觉,许久之后嗤笑一声:“既然你想平了这事,也行。”他喊了伺候的小厮来,“给我照他脸上打,打到我满意为止。”
邵堂和小厮皆是一愣。
邵堂是惊讶于夏行宜居然真的如此恣意张狂,毕竟有句俗话说得好,打人不打脸,此前也从未听说过他仗势欺人,如今这样,岂止为了泄愤,更多的怕是想羞辱自己。
小厮则唯唯诺诺:“公子,这怕是不好吧……”
别说邵堂的出身,他现在好歹是个秀才,上了公堂都无需跪拜的身份,自己一个服侍人的小厮,怎好去打他?
谁知邵堂主动上前:“这位小哥,你打吧,我不追究你就是,只要夏衙内能消了气,我受点皮肉苦不碍事,出了这个门,我就记不得这件事了。当然,也请夏衙内将我给忘了,以后出门也只当不认识。”
夏衙内身子往后仰,不置可否,却是一副只要我高兴了,自然依你的样子。
“那就得罪了,邵学子。”小厮迟疑地举起了手。
连着打了十几下后,邵堂的脸上像被人泼了火红的辣椒面,又痛又辣,手指印清晰可见,夏行宜才一副没意思的模样示意不用打了。
小厮赶紧退了出去。
邵堂走出去的时候,勉强维持的脚步在离开夏家两条巷子远,才靠着墙软倒在地。
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流露出几分狠戾和狰狞。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随后他挑了没人的小路回了十字巷。
猜到前因后果的朱颜正在拆头发,从前买的那面湖州铜镜看人不太真切,心道以后有钱了一定买个水银镜来享受享受。
听邵远提到这事,不免叹了口气:“我都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去了,是我小看了他,你三弟真的是个人物。”
几百年前,韩信能受胯下之辱,今日邵堂还不知去夏家受了怎样的屈辱,可他回来时却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若不是自尊心太弱,便是自尊心太强。
朱颜相信他就是后者。
邵远换了干净的新衣舒服地躺在床上,之前给他新做的衣裳他舍不得白日里外穿,因而将里衣拆分出来晚上睡觉穿。
“虽然他受了些委屈,不过好在这件事终于了了,我之前也担心要是没完没了,只怕天圣节的时候要受影响,现在就万事大吉了。”
朱颜却摇摇头:“只怕没这么简单。”
夏衙内的性子会这么容易就过去了?
当然过不去。
夏家的后罩房里,夏行宜才碎了两套茶碗。
面容姣好,身段柔美的妇人看着满地碎瓷,摆摆手让丫鬟赶紧收了下去,自己则上前去坐在了他身侧:“你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发脾气?”
夏行宜回头看她,瞧见是她,就散了两分气,“无事。”又问,“倒是你,下晌不见你,去哪儿了?”
妇人目光略闪烁,带笑道:“整日在屋子里闷着,这邝州我又一个人都不认识,索性出去逛逛,买两支钗,你瞧,我头上这支绿松石的好看吗?”
有她一打岔,夏行宜就露出个笑来:“当然好看。”仔细端详后,摸了摸她的手,“你要是闷得慌,正巧明儿个衙门里有人请我吃酒,带了你去看看戏,也能解解闷。过几日清墟观还有天圣节,也能去看看热闹。”
妇人就点头,却略皱了眉头,有些期期艾艾地看着他:“我跟着你到邝州这么久了,我女儿还在檀州,不知她现在如何了,我想回去看她一趟。”
原来这妇人正是抛下冬云,给夏行宜做了外室的梁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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