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不要乱说话!”
“吃完了就赶紧去给你妈妈端饭。”
拐杖敲击地板发出了一声闷响,村长的眼神如刀一般刺了过来,苍老的声音里满是严厉。
小安瑟缩了一下,喃喃应了一声,忙吃干净碗里的东西,小跑着去后面重新盛了一碗。
瞧他模样,活像撞见猫的老鼠,连眼睛都没敢抬,轻手轻脚地跑出了礼堂。
孙闻闻盯着眼前的餐食,注意力却全部集中到了耳朵,努力辨别小安离开的方向。
小安离开后不久,其他人也开始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离开。
孙闻闻和盛清风自然也不例外,可两人刚走出礼堂大门,就被叫住了。
“小沈,你过来一下。”
村长站在礼堂中央,光和影将他的身影分割成了两半。他边说着,边朝盛清风招手。
“好。”盛清风应着走了过去。
离开前给孙闻闻使了个眼色:‘你先去找小安’。
‘好。’
孙闻闻便独自离开了礼堂。
从礼堂往外走的路只有一条,他一脸平淡地混在离开的村民中,走得并不快。
而在走到一个岔路的时候,他毫无预兆地走到了此前没走过的一条道上,神色自然地仿佛在家里闲逛。
但走了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了一道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落地的声音很轻,听起来不像是本就往这边走的居民,更像是跟着他过来的。
孙闻闻顿了一下,立刻调转方向。
几步之外的妇女猝不及防,瞬间慌了神色。她下意思抬手遮挡脸,但抬起之后又觉得突兀,便挪到耳边装作梳理头发。
一边理,一边想往另一条道走。
但还是孙闻闻的脚步更快。
他几步走到跟前,面无表情中多了点恶趣味,张嘴就问:
“你好,我迷路了。”
“啊,额,那,那,你......”
妇女不常见到陌生人,被他这么一问,连眼皮都不敢抬,声音小得跟蚊子叫,听着孙闻闻说的地点,怯生生地指了一个方向。
孙闻闻:“谢谢。”
他朝着妇女指的方向走了。
村子的规模本身不大,加上寒潮天灾害得好多人离世,有大半的住宅都废弃了。孙闻闻没废多少功夫便摸清了村庄的格局,也终于碰见了小安。
他的家在小坡的最上面,孙闻闻看见他的时候,
身边还放着一个能装下他整个人的桶,正一勺一勺地往里面舀着雪。
台阶上的雪很厚,只留了一条小孩子的脚印,来来回回的将那块的雪踩得湿滑。
快走到上面的时候,小安也听见了脚步声。
他抬头望来的眼睛晶亮,在发现来人后,瞬间将原本准备放下的勺子又拿了起来。
他一边观察孙闻闻的距离,一边飞速地往桶里舀雪。
几步路的功夫,孙闻闻眼睁睁看着桶里的雪又多了三分之一。
等他走近了,小安才停手,笑道:“嘿嘿...哥哥好。”
中间明显停顿了一下。
“孙闻闻。”
“噢,闻闻哥哥好。”
孙闻闻开门见山:“你之前说的选拔是......?”
但,想问的话才说了一半,他看着后退一步,把桶往面前送的小安陷入了沉默。
小安站在桶后,两手拿起桶的把手,一脸乖巧:“谢谢哥哥!”
孙闻闻:......
拒绝不了。
屋里的陈设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视线扫过的地方布满了灰和蜘蛛网,圆形的桌子上也满是杂物。
门口的鞋架上只摆了一双小孩子的鞋。
边缘都已经开了线,鞋面上也湿漉漉的。
“您放这里就行了。”小安从门边钻了进来,招呼着让孙闻闻把桶拎到了厨房的墙边。
那里还并排放着好几个空着的塑料桶,已经被用得发白。
“你家大人呢?”
“妈妈生病了,在上面休息”,小安将桶里雪分散盛到几个脸盆中,“爸爸...几年前去了外面工作。”
“外面?”孙闻闻疑惑重复。
“嗯。”小安点头,“妈妈说,等爸爸在外面安顿好了,就来接我们。”
他现在也是一个人吗...
孙闻闻看看小小个子、细胳膊细腿的小安,又打量了一下那几个空桶:“这些,要帮你装满吗?”
小安愣了一下,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可以吗!”
但等孙闻闻真的去拎桶的时候,他又忽然拦住,犹豫地道:“但关于选拔什么的,我其实也只知道个大概,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每次去问,村长他们都说我还小,和我没关系。”
小安帮忙把几个桶抱到了室外,蹲在舀雪的孙闻闻身边,说:“唯一知道的一点,还是隔壁的阿姨来我妈妈面前炫耀的时候说漏的。”
小安的眼里露出羡艳的光:“阿姨说,她的儿子被选上神使了。”
“神使?”
空荡的大堂里一个声音阴阳怪气的重复道。
“村长爷爷,你这就不对了吧!既然是我们村里的神使,为什么我没有资格参加!”盛清风义正言辞地猛一拍桌,
“您怎么能区别对待呢!”
他面前,端坐在红木椅上的村长如老僧入定,一双阴翳的眼睛正盯着他看。
一门之外,忙着清理餐具的村民看似垂眸干活,实则各个竖着耳朵,一个字不肯拉下。
如村长可以借着‘小沈’的身份,指使盛清风干活;盛清风同样可以借着‘小沈’的身份从村长嘴里逼问出点东西来。
更何况,顺着杆子往上爬,向来是盛清风的特长。
他身子往后躺,二郎腿一架,蛮不讲理地道:“我不管,这么明晃晃地没了一次机会,您得补偿我!”
“诶,不如我现在赶过去,不知道他们结束了没有!”
说着,盛清风当机立断便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已经结束了。”村长立刻用拐杖敲了下地板。
盛清风故作惊讶:“结束了?那是谁选上了?”
村长又不说话了,深邃又浑浊的眼睛凝着幽深的光,一时间,他整个人只有眼珠在或上或下地移动,活像被鬼魂操控的活死人。
盛清风面不改色地任由他打量,甚至还大方地赏了老村长一个微笑。
时间缓慢流逝,负责打扫的村民接连离开,堂内安静得能听到外头雪飘下的声音。
终于村长开口了:“神使选拔关乎着我们临门山村的生死存亡,只有足够强壮、足够圣洁的人才能参加选拔,他们每一个人都做好了奉献自我的准备。”
“而你——”村长扶着椅子起身,他的两腿颤抖但每一步都落得稳当。
村长走到了盛清风面前,满是老茧的手指着他的眉心,苍老喑哑地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
“你当初既然选择和卑劣的守护者为伍,那就没有资格加入选拔!”
沁着恨的话语穿过礼堂,飞入空中被雪打散,又被裹挟着压到了地底。
穿过厚厚的雪层和终年不见天日的土壤,再挤进一道爬满锈、仍密不透风的铁门,一个静谧的空间展现在眼前。
这是一个地底洞穴。
唯一的一张石桌上坐着一个人。
他满目惊慌地盯着手里捧着的碗,仓皇地喊道:
“大人,大人!您...是认真的吗。”
干净完好的瓷碗里盛着满满当当的蓝色草叶。
叶片宽厚,溢出的枝条上附着着蛇鳞片一般的纹路。
仿佛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喉咙,甘显兵全身紧绷到颤抖,泛白的嘴唇对着虚空哀求:
“可,我怎么有资格吞食神物呢!这,这不合规矩啊!”
但过了半晌,只有他一个人的洞穴里,响起了另一道浑重声音,
“吾等所求之事,本就是逆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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