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周起,贺嘉树每天都准时来上学,晚修也没再逃过。
这么频繁地在学校里看到他,冉离忧还有点不习惯。
总感觉他想搞个大新闻……趴在桌子上喝葡萄汁的冉离忧心想,嘴里泛着淡淡的甜味,脸上却浮现出隐隐的担忧。
“……啊嚏!”
“离忧,你感冒了?”
“不知道,可能吧……”
“注意身体哦,我看视频号说最近流感很严重,其他班好多请假的……”
与此同时,教室后排。
“……哥,我记得你好像不近视吧?”
尚冰彦摸着下巴,坐在他正前方,一眨不眨地端详他的新皮肤。
“哪来的男模啊,眼镜还挺时髦。”刘浩凯不仅要来打他的趣,还跟树袋熊宝宝一样挂在他背上,就喜欢贴贴。
“一切都服务于排名。学,无止境,懂?”英语课刚结束,贺嘉树在抄黑板上的生词。嘴上说着大话,本子却很新,只用了四五页。
“哇……戴上眼镜人格都变了,竟然在课间学习,好努力哦哥,我感动得要尿裤子了——”
“滚滚滚,别沾我身上。”
“我知道他为什么会戴眼镜哦。”边上的一个女声忽然加入谈话。
“因为他在家喜欢打游戏,很容易近视。”
为表明自己跟贺嘉树很熟、对他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一旁的江盼淡淡翻过一页时尚杂志,如是道。
刘浩凯和其他人面面相觑。
“这我们都知道啊,大小姐,你猜他跟谁打游戏。”
江盼轻哼一声,“那种事随便怎样都好,你们只用知道一件事,我是这里和他认识最久的人。”
哟,这是不爽跟人共享发小,宣示主权呢。
刘浩凯和旁边凑热闹的男生们对视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那他有邀请你去他家玩游戏吗?”
“那他有带你去过滑雪场吗?”
“那他请你唱过通宵ktv吗?”
围观群众纷纷对她展开灵魂拷问。
“你们……”江盼讶异地看过来,被问得一时语塞。
“……他、他之前请我吃饭了!”
严格来说,那次是冉离忧请的。
“哦~可是他也请我们吃过啊?”
江盼:“……闭嘴,我在思考。”
大小姐在脑内倒带,惊觉从小到大、好像都是自己跟在人家屁股后面跑,贺嘉树这个混蛋从没主动邀她出来玩过。
她气得闭上眼,“啪”一声合上时尚杂志为自己找补:“真是失礼,那是因为在他开口前我就已经主动邀请他了……贺嘉树,你说是吧?”
贺嘉树:认真抄单词中。
“……”江盼又加大音量:“咳咳,贺、嘉、树,你、说、是、吧?”
前不久刚见面的时候,贺嘉树对她明明不是这么冷淡的,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会笑着好好回应。当时江盼还感叹,这家伙终于开窍了。
现在呢?
贺嘉树眉毛都没抬一下,面无表情道:“别烦我,一边玩去。”
江盼:“……”
这句话她也从小听到大。
或许他不是开窍了,只是临时被夺舍了,嗯。
刘浩凯一脸真诚道:“这不是跟我待遇也差不多嘛……”
“哈?你什么意思,想吵架?”
“没有哇,我只是实话实说。”
“行了行了,浩凯你少说几句吧,人家毕竟是发小。”尚冰彦扶额叹息,及时制止道,仿佛幼儿园老师调解小朋友的纠纷。
几个嘴上不饶人的,江盼都快被他们气炸了,再不劝,就要把人得罪得透透的了。
至于江盼和贺嘉树的关系……他不好评价,也从不干涉。
贺嘉树选择冷处理,一定有他不便说的理由。
至少,尚冰彦的直觉是这样。
-
体育课,冉离忧以发烧为缘由请假了。
把假条交给体育委员的时候,因为之前贺嘉树那层关系,王超没细看,很爽快地答应了,还叮嘱她好好休息。
包括他在内,班上一些男生好像真把她当兄弟处了……
冉离忧没烧,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但她不想边流鼻涕边跑八百米,尤其是在大幅降温后的冷风中。
但愿自己只是着了凉,而不是染上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流感病毒……阿嚏!
坐在台阶上的冉离忧裹了裹身上的校服外套,掏出准备好的抽纸,肆无忌惮地在无人的楼道擤鼻涕,把用过的纸拧成一团。
腿上还摊着一本今天要写的作业,但她现在整个人精神不振,实在提不起笔。
还是先给自己几分钟时间缓一缓吧……
这里是背风口,她身后就是天台的入口,门是关着的,不漏风。面前的楼梯走到头是走廊,走廊外是青白色的、空无一物的天空。
多云天气就像一个捉摸不透内心的人,波谲云诡,说不准下一秒是变阴还是变晴。
冉离忧默默盯着手腕上的表盘,心情大抵也是如此。
这几天,她偶尔会思考贺嘉树那天问自己的问题,自问能不能重新回答,给出更确切的答案。
【一直推着你往前走的东西是什么?】
会长说得对,贺嘉树有时候确实挺让人不爽的。
自以为是,又有点任性,总是提出莫名其妙的要求和问题,也不考虑对方能不能接受或者回应……
可他眼底那不明不白的情感又灼烫着她麻木的内心,让她怀疑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忍耐都是蜃景。
冉离忧叹了口气,她本就不算乐观的人,感觉自己这段时间叹气的次数更多了,便自暴自弃地把脸埋在交叠的双臂里。
考试也好,升学也好,她在意的从来不是结果本身,而是别人的反应。一直推着她往前走的,是“其他人”啊。
倘若有一天发条不转了,她说不定会慢慢停下。
她有为自己努力过吗?这种事真的重要吗?
为什么要思考这种问题啊,她又不是什么哲学爱好者。
“好麻烦……”
“找到你了。”
“?”
冉离忧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定睛一看,脑袋“嗡”一声,整个人都给吓清醒了不少。
说曹操曹操到,贺嘉树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胳膊底下夹着一本作业,作业上别着笔,站在楼梯底下仰头望。
又逃课了?
在学校里单独遇到他,冉离忧的第一反应仍然是想逃避,无奈身后是天台,避无可避,况且贺嘉树已然踏着阶梯上来,在她身旁不远处坐下了。
“抱歉,公主殿下,臣来迟了。”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还有,我不是公主。”
“行,抱歉爱卿,本公主来迟了。”
“……”也不是。
贺嘉树把笔和本子丢在一边,开始在那个塑料袋里翻找什么,末了递给她一瓶水,还有一板药片。
冉离忧:……?
她迟疑着接过,“这是什么?”
“感冒药,校医那买的。”
贺嘉树又低下头,重新开始翻找,“不喜欢?还有口服液和冲剂,你挑着吃。”
冉离忧:“……”先感动还是先吐槽比较好。
两个人并排坐在楼梯间喝口服液,像小学生排排坐吸果冻。
画面有点诡异,气氛也。
“对不起。”
怎么又语出惊人了。
冉离忧震惊回头,放下玻璃瓶。
“……发生什么事了,为、为什么忽然道歉?”
贺嘉树自己倒没什么情绪起伏,垂着眼帘,睫毛长而纤细,根根分明,在眼睑处扫下一片阴影,午后的树荫也是如此。
“如果那天没有拉着你坐在门口给我讲题,你就不会着凉感冒了。”
“没、也不是,最近流感严重,有的班不是都停课了吗,说不定是被谁传染了……”
冉离忧手忙脚乱地比划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安慰他。
或许是出于礼貌,或许单纯是因为……不想看到他这种自责难过的表情?
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而且,那天还问了困扰你的问题,如果冒犯到你……我以后会保持更礼貌的距离。”
明明语气很冷静,却连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也做不到。
-
哈?
在说什么啊,这个呆瓜。什么困扰不困扰、冒犯不冒犯的。
她没有生气啊?
贺嘉树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冉离忧表态,以为事情真如自己所想那样严重,心逐渐沉入谷底。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驱散了他的忧郁。
“哈哈,原来你也会为别人考虑啊。”她笑着感慨道,语气里有一丝欣慰。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刻,两人都愣在原地。
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冉离忧讪讪收回手,“对不起,下意识就……”
她脸色越来越白,就差嗷嗷吐魂了,简直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你在干什么?摸校霸的脑袋?明天还想不想来上学了?
贺嘉树眨了眨眼,貌似感觉良好,平时都没有人这样温柔地摸他的头。
“再摸一下吧。”
“?”你是狗吗。
“开玩笑的。”
“……吓我一跳。”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没生气就好……
“对了,那天你问我的问题,我现在还回答不了,等我想明白了再告诉你。”冉离忧岔开话题道。
“哦,好,不过我好像想明白了。”贺嘉树看着远处的天空,平静道。
“是吗?可以说来听听吗。”冉离忧有些好奇。
“只有我一个人说太无聊了,还是再等等吧,到时候用你的来换。”他惬意地朝后躺下,闭眼靠在门板上。
“哦……”这家伙还挺会打算的,冉离忧想。
闭目养神的贺嘉树缓缓睁开眼,忽然又道:“说起来,你要不要和我做个约定?或者说,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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