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江既白周一下午不是还有咖啡馆的兼职吗，之前在Linkr上搜索他的帖子时，还人说他在学校计算机室工作。
宋薇拉狐疑地看了江既白一眼，他有这么闲吗。
福斯教授听到宋薇拉的问题，脸色一时复杂多变，看向江既白的脸上划过心疼、欣慰等多种神色。他欲言又止，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一时间倒像是提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搁在那里。
江既白适时地接过话，他眉眼如常，平静地对宋薇拉解释道：“你的数学补习对我也有好处。学校对我们这类家境清寒的特招生有资助项目，也就是提供教授助理。”
说到家境清寒，他神色未变，好像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宋薇拉心中微微诧异，在艾西斯学院这样的环境里，能坦然接受自己家境的不足是一件很难的事，因为这意味着身上会被打上低人一等的标签。
“平时我会帮助老师整理资料、批改试卷、辅导学生之类的。而一对一辅导一个学生则可以额外获得一千元一周的补贴，远高于外面的市场价。所以准确来说，这对我是一个非常划算的买卖。”
福斯教授又是心疼又是骄傲地点点头，欣慰道：“小江做事很负责，效率也很高。让他平时多休息下他都不愿意，唉，有时候我真是羡慕年轻人的精力...”
宋薇拉觉得自己再质疑下去就很像找茬的恶人了，破坏此时江既白和福斯教授之间温情的氛围，但她还是忍不住说道：“福斯教授，你既然说江同学数学能力十分突出，代表艾西斯学院也获得过很多次数学竞赛奖项。所以，他能理解我的思维吗，也许一个对我很难的题，对他来说很简单，完全不用思考。这种情况下，我们的思路很难连接上...”
福斯教授喝枸杞红茶的动作一顿。
站在他旁边的江既白眉毛微挑，黑眸闪过一丝清浅的笑意，说道：“宋同学，我不是什么天才。所有复杂深奥的数学演算对我来说，都是从最基本的定理法则开始的。所以，我不敢说我的数学天赋比所有人都强，但我会说，我的数学基础比所有人都牢固。”
江既白的语气不卑不亢，说的虽是自谦的话，但是他身上的自矜傲然之态油然可阅。
却不咄咄逼人。
宋薇拉心中微微一动，心里暗骂自己一点也把持不住。她轻轻嗓子，说：“那就谢谢福斯教授了，还有这位江同学-”
说到江同学的时候，宋薇拉与江既白对上视线。
他的眼睛是黑色的，跟她的一样。
不，不一样。
宋薇拉的黑眸带着一点蜜棕调，而他的眼睛是纯粹的、没有杂质的玄黑。
“没有杂质”这种说法也不尽准确，黑色是所有色彩混合后的颜色，给人一种吞噬一切的黑洞感，是混沌之源。
拥有这样一双眼睛的江既白眉目低垂，递过自己的手机到宋薇拉面前，低声道：“我待会还有事，数学辅导的时间Linkr上说吧。”
“那你先去忙吧，我先给你Linkr二维码拍个照，回寝室加你。”
离开数学老师办公室后，宋薇拉没有跟江既白同路，他施施然回了个手就往湖边去了，应该是还有咖啡馆的工作。
她随便找四楼的空闲椅子坐着，打开Linkr点开跟霍执川的聊天框，然后发了竖中指表情包过去。
“对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反反复复闪过。
宋薇拉百无聊赖地数着霍执川删删减减多少次，对他实在生不出什么认真秋后算账的兴致。他的性格就如他的头像一般，是占据空间正中间的圆锥形几何体，永远遵循自己心中的秩序与准则。
任何话在他面前都是不痛不痒的。
「霍执川：好好学习，不要早恋。」
随后，他发过来几个公众号文章，标题赫然写着：《脑科学警告：过早恋爱会永久损伤这部分大脑功能》《一个早恋毁掉的家庭：背后是千万个正在崩溃的家长》《你在教室谈恋爱的时候，别人正在偷走你的未来》。
宋薇拉：......
这已经不是撒一把糯米能解决的事了。
十八岁时的霍执川还是烟酒都来的鬼火叛逆少年，把一头黑发染成熏红色。这些年是有人把他夺舍了吗，他不仅把头发复原成自然的黑色短发，还戒掉了烟酒。整个人从朋克青年走向另外一个极端，有时候真的看不出来霍叔叔和他到底谁心理年纪更大。
还对她越管越严。
宋薇拉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理会霍执川发过来的信息，在Linkr上打下自己真正关心的事情：
「Vera: 补习的事我答应了。卡珊德拉之血明年我要在我的生日那天看到。」
走出塔楼的时候，已经到了教授们和行政人员下班的时候。塔楼就像活过来了一样，人流逐渐变多，三三两两的老师们在结伴向学校大门而行，琐碎的噪音代替了原本的寂静。
宋薇拉走在草坪之间的鹅卵石路上，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回寝室先把明天历史课和数学课的作业应付下，然后加上江既白的Linkr, 讨论下接下来的辅导时间和地点。然后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看看这周的时尚杂志，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款式，让管家帮自己订购。
上周的那件束腰马术衬衫就不错，宋薇拉很喜欢它的一点是这款束腰衬衫摒弃了传统腰带带来的不适感，转而通过精妙的剪裁实现塑形。从胸下开始，衣身如漏斗般优雅地内收，直至腰线最细处，再向下自然散开，覆盖在胯部。
下次去骑马的时候穿吧，好久没有去望月甸大草原了。一想到那一望无垠的草地和万里无云的碧蓝天空，宋薇拉的心就像插上了翅膀，迫不及待想要飞出艾西斯学院，呼吸间似乎已经闻到清新的青草味。
倏忽之间，她身形一顿。
宋薇拉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立了起来，一股无形的寒意顺着脊椎慢慢上升，像是有人在她背后吹了口气。
在空旷的操场和草地之间，有人在暗中窥秘着自己，那视线像藤蔓缠绕着她的身体，粘稠的、滞涩的、还有着一点点不对等凝视带来的深层恶意。
宋薇拉稳住心神，蹲下身来在路中间假装系鞋带，余光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
大部分课程已近尾声，操场上已然热闹起来，自然的白昼光线还剩几缕在黄昏，但学校的路灯已经亮了大多数。网球场、篮球场、足球场上人影跃动，大多数人都专注于眼前的运动或训练。其余三三两两散落场边与朋友谈笑的，脸上也无不带着一日课业结束后的松弛与惬意。
没有人有奇怪的神色，每个人都很自然。
宋薇拉直起身来，身体的警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解除，方才那道视线好似从不存在，只是她的错觉。
会是我的错觉吗。
宋薇拉倾向于不是，只是她现在没有什么思绪，会是什么人以那种眼神窥视着她？之后还会有吗？会对她的安全造成威胁吗？
是学校看不惯她的人吗，不，那种眼神她很熟悉，像蚊子一样，讨厌但不会激发人本能的预警，只会让人想顺手打死。
宋薇拉决定先按兵不动，这里是学校，很安全。
而且那道视线里的恶意...似乎不是会伤害到她安全的那种。
回到寝室时，白露西还没有回来，应该是在准备明天戏剧社招募演员的事宜。
宋薇拉先将数学作业扫了一遍，把简单的题目先做完，把复杂题目的题干下面画了几道线，彰显自己已经努力思考过了。
然后从背包里翻开笔记，查看上周思德里教授留下来的研究题目。
「请选择阿金特王朝的一位名人，写人物小传，1000字。」
这学期的历史课程主要聚焦于瑞兰国从中世纪时期到君主立宪制确立的这段历史，大概五百年的时间。宋薇拉对这段历史学的简直是头疼至极，王室贵族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近亲通婚司空见惯，弑父杀兄屡见不鲜，活像一锅炖得稀烂的杂烩汤。
最后她选择写威廉斯特二世，即使是在黑白页的教科书上，也能看出这位帝王巧夺天工般的美貌。而且其在位期间，不仅大幅开拓了阿金特王朝的疆域，更不顾贵族的反对，主动推行封建体制改革，创立议会制度，成功引领王朝从封建**过渡到君主立宪。
只可惜这位帝王最后落得个晚年精神失常的悲惨境遇，为他传奇的一生添加了话本般的悲剧色彩。有历史学家推测他精神失常的结局是家族长期近期通婚的产物。
所以说近亲结婚要不得啊。在人物小传的最后一段，宋薇拉写下这样的一句话。她知道得出这样的结论似乎有点偏题，但是看完威廉斯特二世的一生，她最深的只有这个想法。
写完明天的作业，宋薇拉长舒一口气，她给自己切了点菠萝，敷上面膜，然后坐在沙发上，点开Linkr。
Linkr扫描二维码后的下一秒，江既白的个人资料就清晰地展现了出来。
「不知东方之既白」
这是他的网名，头像则是一幅十分简单的水墨画，勾勒出一道萧瑟的江水。
向江既白发送好友申请没过多久后，就显示出对方已是自己的好友。
把他的网名改为备注名「江既白」后，宋薇拉像个侦探一样，恨不得拿出放大镜仔细研究他的朋友圈。
怎么说，他的朋友圈跟宋薇拉想象中的不太样。
联想到系统所说的他的行为，宋薇拉以为他的朋友圈会被好好精装修过，比如福斯教授说他获得过很多数学竞赛奖项，而这些在他的朋友圈都看不到。
江既白的朋友圈散发着一种岁月静好感，最近的一张动态是他制作的咖啡，上面有着淡淡奶沫。十分简单，看不出来他想表达什么。
也许这也是一种以退为进吧。宋薇拉心里想道，一些人就这样，一股劲憋在心里，不会让自己的野心冒犯到别人，更准确来说，不会让自己的野心被别人察觉从而有所警惕。
江既白发过来一条消息，宋薇拉点开。
「江既白：一周一次辅导，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宋薇拉想了想，敲出一大段对辅导时间的建议：
「Vera: 周一不行，刚刚返校，不想让自己太累；周三不行，一周周中，很疲惫，学习没有劲；周五不行，马上要回家了，没有心思学习。这么看只有周二和周四是不错的。」
「江既白: 周四七点。我会提前定图书馆的房间，周四发给你。」
「Vera：好。」
交谈到此结束，没有任何寒暄，就像干巴巴的树枝。
宋薇拉说不清自己对江既白的态度，今天之所以答应福斯教授的提议，其实她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好奇占了很大部分。危险的事物越有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窥探，享受着一种走钢丝般刺激的蛊惑。
只要不相信他，一定不会重蹈系统所说的悲剧，就把他当刷好感度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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