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奚赶在最后一刻将湖边二人往前一推,自己被晋扇扇的大力推进了湖里。
在落水前的最后一瞬,燕奚还在想,她这一路真是多灾多难。
系统系统,关键时刻要出来救命!别给我装死了!
燕奚心中无奈嚎叫,可身上根本找不到触发联系的机关,只能任由湖水一上一下淹没自己。
燕听雪抱着顾灵华往前一扑,身上落了擦伤,却已是顾不得疼,连仪态也顾不得,到处大呼“救命”。
没有将目标推进水里,反而引起大动静,晋扇扇一时害怕极了,转身便逃跑了,没想到半路遇到一位疾步走来的人,到她面前,疾行的步子竟落了下来。
他盯着她,神色阴沉极了:“是你?”
晋扇扇脖子一缩,便要从他身侧逃跑:“不是,不是我!”
“毕之若。”他道。
毕之若上前,二话不说便擎制住了她。
韩蕲步下生风,明明已经让许慕先行往这边赶,他心下的担忧竟还是那样重。是担忧她出了什么变故,自己没了人生中那难得的乐趣,抑或是,他动了情!
可还是迟了。
燕奚自水中被孙策泱捞起来的,她缩在他的怀里,四肢冰凉,全身抖如筛糠,不断地朝外咳出水来,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怪离之词,眼睛也在不断汩汩往外流着泪,怪异极了。
按理说,落水绝不会引起这般症状!
毕之若将人扔到路中央,孙策泱望着路中人,满脸阴沉,似乎将她千刀万剐不足为过。
彼时闻讯而来的权贵将此地团团围住,为首的俞太妃和顾寒霜看清罪魁祸首,明显一脸戾气。
见人来齐,顾灵华这才钻进人群,朝着韩蕲“哇”的一声便哭了起来,他指着晋扇扇,痛哭欲绝:“兄长,她好歹毒啊,想害死朕和漂亮姐姐!是绿衣姐姐救了朕!”
俞太妃气火攻心,险些晕了过去:“寒霜,这便是你带进宫的好妾室!”
韩蕲神色淡淡:“吾知晓,让他们散开,要救人。”
顾灵华连忙点头,厉声道:“朕已无碍,众爱卿快散开,救人要紧!”
孙策泱连忙带着燕奚突出重围,韩蕲却上前拦住了他:“将她给吾。”
孙策泱盯着他,不为所动:“殿下,她是我的未婚妻。”
“聘书何在?礼节可过?”韩蕲道。
孙策泱:“我们已定下,都是迟早的事。”
“她的症状不是落水所致,你想让她活命,将她给吾。”韩蕲道。
他站在那里,神色淡淡,不似作假。
孙策泱咬了咬牙,为了燕奚的性命重要,终是松开了手。
韩蕲接过,大氅一挥,便将燕奚整个人都藏于其下,像初见之时,只是这心中感情,到底不同了。
满身是水的少年望着他颀长宽厚的背影,心中竟无端生出些阴凉之意,不知道是不是这寒气入侵所致。
定亲一事,他等不了了。
韩蕲一路抱着燕奚至明惠殿,不知是不是感受到熟悉的温度,燕奚的颤抖稍止,嘴中吐露的字眼也清晰了。
他全身赫然一顿。
他听见她唤:“韩令潇,我原谅你。”
令潇,是他的字。
此话说完,燕奚汩汩往外流的泪,不仅没有止住的趋势,反而愈加凶了。
原来方才,她满嘴重复的只有这七个字——
韩令潇,我原谅你。
这是癔症。
燕奚,你缘何泪流满面,又缘何说着原谅,却眉头紧锁,不见释然。
*
人群散得差不多,顾灵华拉着燕听雪走到他跟前,奶声奶气地道:“孙家哥哥,你快去换身衣服,免得着凉。”
而后,他拉着燕听雪,疾步往前走:“姐姐我带你回昭明殿处理伤口。”
毕之若没有跟上韩蕲,他不顾俞太妃和顾寒霜的脸色,又押解着晋扇扇随顾灵华而去。
俞太妃受人搀扶,捂着心口,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想给顾寒霜:“瞧瞧你办的好事,哀家好好的寿宴就被你这样搅合了!”
这场宴席由着这场闹剧,办得俞太妃极其不满意。
大家因为此事早已没了什么兴趣,俞太妃很识眼色,早早宣布散宴。
家中两个女儿都出事留在宫中,叶将离担忧,随着俞太妃一同去昭明殿。
孙荣娇和孙策泱也想陪下来,叶将离朝二人轻微摇了摇头,示意让二人安心,二人这才被自家母亲拉回去。
路间俞太妃让顾寒霜跟在身后,手中拉着叶将离慢慢行走,道着家长里短,也算旁敲侧击将燕听雪的情况给问完了。
她叹道:“哀家这儿子哀家知道,他知哀家此次办宴是为他择选正妻,他从小有自己的主意,这次也是带个人堵哀家这老婆子的口。怪他这次识人不清,竟给夫人家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真是家门不幸。”
叶将离柔柔笑道:“太妃娘娘莫要如此,殿下为人优秀,吸引他人确实常见。不过也说来惭愧,臣妇早年随夫出征,汜水关一战,中了敌人埋伏,虽险胜,但丢了小女儿,丈夫亦落了一身残疾,只得在朝廷任个闲职,在家中静养。”
“因着此事,臣夫妇二人满心愧疚,培养大女儿更是尽心尽力,将小女儿的爱也悉数倾注于大女儿之身。多年之后,我们才在那边陲小镇寻到小女踪迹,将其带回京都府上。我们用了三年,好不容易才跟小女关系重修旧好,自然不敢奢望她有甚作为,只希望她一生平安顺遂,莫要再颠沛流离。这才有如今家女一个礼教周全,一个行为量度全在规矩之外。”
“臣妇想说,如今她们姐妹二人感情甚笃,便如娘娘方才所见,小女儿愿豁出性命去救阿姐,大女儿也愿不顾自我救妹妹于水深火热。听闻殿下府上有诸多姬妾,纵然大女儿不介意,小女儿也会不顾阻拦礼法,偷偷跑去殿下府上将您的府邸搅个底朝天,届时小女儿虽情有可原,也定受万千责罚,作为母亲,实在于心不忍。”
说这么多,俞太妃自也听出来叶将离的意思,她拍了拍她的手:“夫人勿忧,吾儿自有分寸。”
她冷眼瞥了一眼身后之人,“寒霜,你说是罢!”
顾寒霜闻话,当即上前道:“母妃教训的是,那些女子只是些舞姬,叶夫人不喜,寒霜马上遣散便是。”
叶将离点了点头,这才将心中忧患收了。
她和俞太妃抬步走上昭明殿的台阶,快到顶上,才看到韩蕲的身影,想来应是将她二人方才的对话都听入耳中。
俞太妃不知怎的,瞧着韩蕲的脸色,心口有些不平,隐隐有担忧跳上来。
她突然觉得,她这趟求旨,不会顺利。
三人一齐拜过:“见过摄政王。”
“见过摄政王殿下。”
“见过表兄。”
韩蕲颔首:“太妃娘娘,侯夫人。”
他想起燕奚逐渐平息,醒来的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问他宴席有没有结束,第二句话就是求他来拦俞太妃求敬王求娶她燕听雪的圣旨。
期间自然免不了一阵虚假的剖心表白。
可没由来的,韩蕲的嘴角微微上翘。
他说,只要她好好躺在这里,他就去拦。
燕奚如是做,甚至多喝了几口身侧的苦药,苦得她张牙咧嘴。
韩蕲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起身来到昭明殿。
昭明殿离明惠殿很近,不过几息功夫便能走到。
往远说,是天子和宠妃的寝殿;往近说,是先帝和惠敏长公主的寝殿。
住在这儿的人,都极尽月华日昭,备受宠爱。
韩蕲道:“既在此处遇到,一同进去罢。”
俞太妃颇有些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叶将离观睨着几人之间的氛围,忽想起早先她还没到地,几位品夫人便已然折返,拉着她将全过程唏嘘说罢,最后刻意强调,你家小姑娘挺招人的。
叶将离有些纳闷,便问:“招什么人?”
几位夫人七嘴八舌,道:“摄政王殿下和孙小将军,因为救治小姑娘还争了起来,最后是被摄政王殿下带走的。”
她们啧叹:“还没见摄政王身边有什么人,你们小姑娘挺不一般的。”
叶将离那个时候脑子里轰然一响,却是听不进去了。
大女儿跟敬王扯上了关系,小女儿更厉害,招上了摄政王,她想要的平静日子是半点也没了。
叶将离瞧着韩蕲,觉得跟孙家一事还是要快些定下来才好。传闻这摄政王殿下清高淡远,城府极深,这样的人跟小女儿实在不合适。
彼时燕听雪已被婢女包扎好伤口,正在案前教顾灵华诵书学文,见一众人进来,忙起身行礼。
韩蕲道:“平身。”
顾灵华见韩蕲来,即刻来抱住他的大腿,仰着头问道:“那位姐姐有事否?”
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个回答,他淡笑,“无碍。”
“那兄长你来做甚?”顾灵华小小的脑袋充满大大的不解。
“见你。”韩蕲道,“今日课业何如?”
“自然都完成了!”顾灵华拍了拍胸脯,十分自信地道,“多亏听雪姐姐帮朕!”
燕听雪闻言,先是眉毛轻轻一挑,她下意识摩挲着被包扎着的右手:“都是陛下聪慧。是陛下自己完成的,臣女不敢居功。”
“灵华说是便是。”韩蕲的神色无甚变化,漆黑的瞳仁间瞧不出一丝流转的波光,“赏。”
燕听雪交叉的双手一紧,稍稍摁到了手上的伤口。
殿下,果然很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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