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何敢。”顾寒霜回敬道,“表兄真不听听听雪的话?”
“有什么好说的,左不过便是屈打成招的答应。敬王,我便问你一句,你现在敢松开阿姐的手吗?”燕奚接道。
她的声音冷静果断,一反平日嘻哈柔软的常态,连韩蕲都稍稍侧目,开始沉思她话中别语。
“有何不敢?”顾寒霜冷笑一声,他松开了燕听雪的手腕,顺手撩拨了一下她的鬓发,“听雪,你好好告诉令妹,你现在是如何想的?”
燕听雪紧咬双唇,却在他声音的控制之下,转了身,将背影留与她,“小奚儿,回去罢,阿姐想要……留在这里,是阿姐自己……的决定,与殿下……无关,阿姐心悦……殿……下……,愿同……殿……下……在一起……请……妹……妹……勿……要……再……阻……阿……姐……”
她似乎极其认真,话里全是恳恳真心,若不是她那用力的停顿越来越明显,燕奚真要信了。
她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看向顾寒霜,果然,见他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配合燕听雪做些什么。
燕奚一瞬明了。
她好像知道风筠口中所谓的“自有安排”。
《孙子兵法·九地》: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矫枉过正”的意思是,把所有的错误推向最极限,在平衡的生命里,承受不住自然崩塌,反求诛己,向死而生。
她恍然地笑了一声。
这种情绪在这般嚣张跋扈的场景中实在怪异,众人心中有再多弯弯绕绕,此刻也皆抬头望向她。
顾寒霜顺着她的笑也爽朗地笑了一声,“燕二小姐,你是想通了吗?”
“自然。”燕奚笑答,朝他客客气气行了拜别礼,“既然阿姐都这样说了,我相信二位所言。以往是燕奚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沙砾当做明珠,为阿姐配了错鸳鸯。既然阿姐执意留在敬王府,我便也相劝了。”
“只是燕奚到底要提醒一句,殿下今日行为实在莽撞了一些,阿姐的清誉,便自殿下将阿姐光明正大邀至府上时没了个干净,若殿下不及时对阿姐负责,不知这满京戏台茶馆饭店酒楼又该讨阿姐一个什么闲话。”
“燕奚言尽于此,还望殿下慎重考虑,是否让阿姐随我回燕听侯府,此后稍作考量。”
顾寒霜自是不会让燕听雪回去的,不知晓他这一松手,燕奚又整什么幺蛾子,他便再也得不到燕听雪了。
他笑了一声,“本王既言明心悦听雪,便会负责到底,至于这满京的传闻,本王会着人处理,你且安心。本王不日便会亲自奏请陛下,上门提亲,届时还望燕二小姐能行个方便。”
“只要阿姐愿意,我没什么不好说的。”她淡笑着,“不过我希望,在此之前,阿姐在敬王府上,都是完好无损,未受一丝委屈伤害的。”
“那是自然。有本王在,定不会委屈了听雪。”顾寒霜道。
“那便恭候殿下佳音。”燕奚笑着行了拜别礼。
旋即,她转身,挂在脸上的笑瞬间消失,望向程澈,声音装得很和善,“世子殿下,你昨日送来了鲁班锁我已经解出来了,不若今日移步去王府瞧瞧?”
程澈知道她有话对自己说,正好他也有话同他们说,立即应下,末了斜望了一眼燕听雪的背影,失神地随在他们夫妇二人的身后。
韩蕲自她开口便没说过话,此刻也只是扶着她,任她虚着身子摊在他身上。
他知晓他是她的底气。
二人皆是骑马而来,此番又是上马而去。
韩蕲拥着燕奚坐在马上,这次,他们不似来时那般紧张焦灼,缓缓行着迷途。
顾寒霜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口,终于伸出手,错开燕听雪的下巴,从怀中掏出素净的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血迹,皮笑肉不笑,“这些话便这么难说出口?燕听雪,你知不知晓,你本该喜欢上、爱上的人都是我!”
燕听雪别过脸去:“可我如今并不爱你。不,或许我从未爱过你。”
这句话似乎触及到顾寒霜的逆鳞,他突然眼神发狠,紧紧握着她的下巴,不顾她痛得想要挣脱他,“怎么可能!你在说什么气话!你会回来的!你会再瞧见我的!这是天命!你违抗不了天命!程澈生辰宴,你的后果,你难道忘了吗!”
*
燕听雪怎会被顾寒霜三三两两几句话给控制住?
燕奚如是想。
直到今日,方才,她好像才明白,原来这本名为《听雪》的书,在本质上根本不是什么大女主、玛丽苏文学,而是虐女文,是用女主的优秀完美,从而衬托出男主的高伟光。
故事内核是燕听雪面对磨难始终保持初心的拳拳赤子心,故事的本质却是让世上最美好的女子遭受一切诽谤非议、陷害处惩,还要做许多人的救赎,再为她匹配一个不能达到同等完美地位之人。
笔者也在嫉妒她。
嫉妒她倾世的容颜、上等的出身、名满天下的声誉、琴舞双绝的名声、备受追捧的性情、不求回报的善心。
世上哪有这般完美之人?只能从坎坷的情路下手,让她变得似乎没那般完美。
顾寒霜什么都可以不做,他只需“爱”燕听雪,小说设定便会将燕听雪乖乖奉上,再借那些不可以不发生的、双倍百倍的折磨污蔑事,表出燕听雪的良善神性。
从头到尾,她改变了所有剧情,给了燕听雪十足的庇护,让她有了选择的权利。
所以他受不住了,设定受不住了,开始强制扭转剧情,一定要她经历情之一关,苦难万千。
那便创造,那便经历,那便让一切提前结束,回归正途。
燕奚理解了这个世界的要求,她的眼前恍然明朗。
既然如此,她何不来个偷天换日?
她神游在外,连韩蕲停马都恍然未觉。他似乎是想瞧她能发呆至何时,并未下马,陪着她静静伫立在王府门前。
祁兰和桑俞在门前守了很久,芳菲和燕期更是焦灼等着几人能将燕听雪带回来,谁知晓三人回来,身侧空空,神思一时慌乱,她上前行礼,被韩蕲眼神赶噤了声。
她咬着下唇,不敢言语,被燕期紧紧握着全是汗的掌心,借此稳住她的心神。
程澈也在一旁默默瞧着,他在等燕奚想什么办法。
韩蕲如此相信她,他便也相信。
似乎觉得终于有切实可行的下一步方案,燕奚回神,这才发现好几双眼睛都在紧紧盯着她,瞧得她背脊一凉。
“你怎么不跟我说到了?”燕奚有些埋怨韩蕲。
他下了马,朝她伸出手,“总不能打扰你想救燕大小姐的办法。”
被戳中,燕奚也不避讳,“你怎知道我是在想办法?万一我方才是在想直接接受这个姐夫,反正这个姐夫位高权重,我也不亏。”
韩蕲微抿双唇,将她抱实了落下来,话落在她耳畔,“虽说不大愿意承认,你阿姐予你,比我重要,她如此境地你却气定神闲,想必是已有了法子。”
燕奚歪头瞧他,“你怎知你不重要了?”
韩蕲深深望着她,“事实如此,无法辩驳。”
燕奚轻点脚尖,又吻了他的下颌,“此时此刻,你重要一点。”
几人对她们如今这个时候还卿卿我我有些气愤,韩蕲却像是会意了什么,在燕奚松开他转身往府里去的时候,拽住她的手,硬是要同她牵着手并肩而行,“你别说谎。”
燕奚没有瞧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带笑,“我没说谎。”
去花厅的途中要穿过风铃回廊和挂着鸟雀的回廊,韩蕲瞧着廊下活蹦乱跳的翠鸟,状似无意地问她,“今日怎么没见你抱着你那只死鸟?”
燕奚笑得很高兴:“今晨它终于醒了过来,我便将它放生了。”
韩蕲轻嗯了一声,“醒得很及时,不用再分心神照顾它。”
燕奚心中情绪上下沉浮,“昨日你可睡得舒服?”
“自然。”韩蕲淡然道,“有美娇妻在怀,正常人家的夫君都十分高兴罢。”
“那便好。”燕奚笑道,“我还以为我做梦乱动会影响你休息。”
“今日是何时去送的孙小将军?”
韩蕲:“此次南征意义重大,早朝之后,我便同诸位武官一同相送。”
“可曾用过早膳才出门?”
“并未,不知王妃何时醒,何时赶来送孙将军?”
“左不过比你晚了一会儿,我没那么贪睡。后听桑俞说起这事,想着我们多日情分,此次出征于他而言也意义重大,便想着以朋友之谊前去送送。”
“这朋友之谊是能抱在一起的,旁人可没这般福分。”
“都说让你莫生气了,你怎的还记挂在心上。”
“若不是你提起,我也不会想起。”
……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似唠着家常,起先程澈还有听进去的耐心,到最后他的耐心几乎消耗殆尽,直至走至花厅,韩蕲让祁兰和桑俞一起去奉茶,留燕期和芳菲守在外头,他立马按捺不住,“燕二小姐,你当真有办法?”
话到正经,燕奚依然笑得如方才一般,“有。”
“这事,我选不到合适的人。左思右想,世子殿下是最合适的。”燕奚忽然认真。
程澈双手下意识握拳,“二小姐有何指教,渐青全然领命。”
“无他,唯求殿下有一颗从不背叛、为其可死的决心。”燕奚道,“只要殿下能做到,燕奚便也能做到。”
闻言,他立刻单膝跪地,抱拳行了武将礼,“我能做到,现在便能。”
“不,现在你不能。”燕奚很果断地告知他。
程澈有些意外,“渐青此心日月可鉴,为何不能?”
燕奚悠悠道:“我就是知道你不能。你现在的决心仅有□□成,当你达到十成十之时,你便能了。”
程澈盯着燕奚,那一瞬间,他从她身上,瞧出了韩蕲的感觉。
两口子:相互试探
外人:别秀恩爱了 我听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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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晚云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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