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黥宁这边心里想着事情,多少淡了些食欲。免了青螺布菜,只执箸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碗里那一点吃。
柳玉合在一边冷眼瞧她那副神思不属、浪费粮食的模样便觉厌烦,干脆移了目光不再看她,暗自思量着该如何把握这次机会。
从原身那承接来的记忆碎片太过有限,一切还是需得她自己筹谋,此番若错过,凭她一介不受宠的庶女身份只怕日后想再出门都难。
只可惜面前那幅桌屏仅能隐约的透些光影,轮廓都看不明晰,生生将四人全分隔在两边,属实碍眼。
……若能将这屏风弄倒便好了。
“姑娘,小心。”
青果突然将柳玉合向旁边拽了一把。
一位侍者正端了盆炭候着,见她们都让开位置,便开口提醒几句,伸了火钳走过来预备添炭。
正是瞌睡来了枕头,迎着扑面热浪,柳玉合眯了眸子找好角度,待那侍者靠近,悄悄探了腿去绊她。
“哎哎──”
侍者惊呼一声被绊得向前扑倒,手中物事登时脱手飞了出去,直直戳倒了桌屏,烧红的火炭顺势滚了一桌,遇到装饰的织物立时燃起星星点点的火苗。
事发突然,几人慌忙躲开桌边。眼见着小火苗嗖的一下窜了开,那侍者被云雾扶起来后也顾不上许多,直喊着‘走水了’便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叫人来灭火。
柳黥宁瞄着四周不见有布设水盆一类物事,正准备招呼几人躲去外面,哪料到一打眼却瞧见柳玉合竟不知何时凑到了慕翛衣身边,被其一回身撞个正着,顺势就扑进人家怀里,还调整了角度抬头看他,挂了满眼欲落不落的泪珠,神色惊慌,我见犹怜的模样。
简直是……
硬了,拳头硬了。
听着门外人声渐近,怕是下一秒就要闯进一群来。柳黥宁闭了闭眼努力深呼吸,随后伸手一把将柳玉合拽了过来,自己团身倚进她怀里,一面嚷着‘走水了吓死人了’一面拦腰抱住她就往外面拱。
慕翛衣满怀的软玉温香还没抱热乎就这般突兀的结束了。此刻在他的角度只能看见柳玉合正搂着柳黥宁快步后退,仅柳黥安在侧面清楚看着,柳玉合根本是脚不沾地的被自家妹妹硬生生抱出去的。
下一刻便呼啦啦的拥进一群人,救火的救火,看热闹的看热闹。
柳黥宁正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快力气大,耳边却响起柳玉合恼恨的低语:“ 妹妹此刻可以放开我了吧。”
她的手臂都被柳黥宁压在身侧挣不开,这半晌了脚也还虚虚的沾不到地面,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放开你干啥?放你再去大庭广众的投怀送抱败坏名声吗?
柳黥宁腹诽,不仅不松手,反是将自家二姐又抱高了一点,这回她连脚尖都别想碰着地面了:“ 不松不松,”她压着嗓子只管装作害怕的向柳玉合怀里埋:“ 实在太吓人啦,只有二姐姐抱着人家才觉得安全嘛。”
柳玉合的拳头也硬了。
可悲的是只要柳黥宁不松手她一动也别想动。
柳黥安忍着笑意走近,不着痕迹的将慕翛衣挡在一边,轻轻咳了一声。
与兄长对过眼神,柳黥宁方才松了口气,慢慢将柳玉合放下,改为搂着她的手臂。一双小手白嫩嫩像似全未使力,却如铁钳一般箍着她,偏生面上神色还装的娇柔软弱,满口的夸她温柔善良肯定不会舍得推开自己。
此番是不可能再靠近‘慕翛然’了,柳玉合吐了口气,只得压着怒意配合着装演好姐姐人设。
因着是意外燃起,火苗不大,片刻便被几桶水泼灭了,只余室内一片狼藉。
“让几位贵客受惊了,小人赵开,是这东福楼的掌柜,在此先向几位赔个不是。不知可否移步一叙,允小人略奉些薄礼赔偿? ”
柳黥宁闻声看去,这位赵掌柜领着方才那倒霉摔跤的侍者向他们抱拳一揖。瞧着应是年近而立,他虽自称小人,通身却也自有着些气度。
随着转去另一间颇为清幽的雅间,无意去管隔壁几个男人商量方才那一场意外,柳黥宁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柳玉合身上,生怕她再跑出去作妖。
这些年话本子那么多她毕竟不是白看的。只瞧先前柳玉合早有预谋的靠向慕翛衣那模样,她便敢断定那侍者莫名其妙的摔倒,同她这位二姐姐脱不开干系。
“妹妹何故如此看我?”
被生生坏了好事的柳玉合恨得咬牙切齿,此刻紧紧捏着个空茶杯,皮笑肉不笑。
“自然是因为姐姐生得好看。”
柳黥宁心里也燃着簇火,扬脸却仍笑得娇甜如掺了蜜,只余光瞄见柳玉合指尖愈发紧到发白,简直恨不能把茶杯当成她的脖子掐碎。
……何必呢,她难道真的不懂,若是方才被那些人撞见她与慕翛衣抱在一起会是什么下场吗?还是,她想象的场面实在太过于美好,便不肯再思虑另一种可能?
柳黥宁深深叹气。
“二姐姐,我们自说说话罢。”
思来想去,柳黥宁还是压下脾气起身挪了位置贴到柳玉合附近,略放低了嗓音道:“姐姐比我年长,懂得自然比我多,想来也定知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的含义。”
“妹妹这话,可是在怀疑我?倒不曾想你原是这样爱污蔑我。”
柳玉合自忖只是伸下腿不可能留下证据,全不带怕的。只到底也知道同柳黥宁一般低下些声音,以免被门外的侍者听了去,眼神里却明白透着‘你奈我何’的意味。
……倒像是自己只想着陷害她。
柳黥宁几乎要气笑了,觉着心累得很,不想就此事同她没个结果的掰扯:“终归姐妹一场,怎么说也是份不浅的缘分。你既不愿听,我也不必多费口舌。只那一句‘聘者为妻,奔者为妾’,望姐姐能好自思量思量。柳府虽不是甚高门大户,终归不会只想着将自家女儿送予人做妾,这般轻贱。”
她自觉这番话已算轻的了,柳玉合闻言却似被戳到痛点炸了毛的猫,立时拍案而起,扬起下颌,一副愤恨不平的模样:“看来妹妹颇为瞧不起为妾的女子,也难为你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还要对姨娘客客气气,对我这小娘教养出的姐姐也要‘好言相待’。
“虽说妹妹为嫡,向来比我这一介庶出身份贵重的多,然我也希望妹妹能知晓,并非女子为妾便合该被你们轻贱!不过是世道不公,男子占据了上位的权势便来压迫女子罢了。若没有这世上万千的被压迫的女子、被轻贱的奴仆,哪有你们如今的锦衣玉食,权财地位!”
她越看着柳黥宁便越觉着她正摆着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这一整日下来数次隐忍憋下的忿恨于此刻彻底爆发了,死死瞪着柳黥宁就像在敌视那等阶级敌人,手一扬便要将那茶杯一下甩出去。
泥人尚有着三分火气,柳玉合如此冥顽不灵,柳黥宁也跟着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而易举的按了下去:“如姐姐此刻尚有选择余地之时,自去败坏名节,便不必再同那些没得选择的苦命人们作比了罢。妹妹词穷,对此行为也只想得出一句自甘堕落而已。”
她一根一根的掰开柳玉合的手指,将那茶杯放回桌上。贯是笑着的脸上如今也冷了下来,眉眼间几分锐气逼人,只目光一扫便止了青螺青果欲上前阻拦的动作。
省得此刻到底还是在外面,不比府中,她轻吸了口气,终是忍下满腔怒火:“姐姐如此志向远大,我自是不及,只劝你在能改变事情之前,且将这番高谈阔论放在心里。你也不必断章取义的曲解,再以那般话压过来,妹妹担待不起。”
她当然知道若抛去其他,单论柳玉合的话,实则有几分道理。毕竟上一世自己被拐卖为奴为婢,最后更因至今不晓的罪过被人一句话打杀,这世道艰难她自有一番体会。
然而道理毕竟只是道理,脱不开时代也脱不开现况,更不该被随意用作偷换概念来为自身不妥行为开罪。
她自认并非如何良善正义之人,只感穷则独善其身,达方可兼济天下。而在这堪称一句民智未开的时代,似柳玉合这一番表面大义凛然的指责,于她看来便不过一纸空谈罢了。
“此番看是话不投机了,也算是妹妹多嘴。今日之事姐姐无需愤懑,便是先前我不曾阻你,结果亦不会如你想象那般美好。
“我自然也有私心,不想姐姐正值芳龄便需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还要累及我与爹娘、兄长。想来,回去之后我也该请示父亲,纵使姐姐不喜拘束,也应有位教养嬷嬷,先且在院子里学着。
“否则,似姐姐这般气性,如今只是想以茶杯砸我尚算小事,日后若出门在外惹了些贵人只怕姐姐要吃苦头。”
她这一番长论柳玉合只迅速抓到其中一个重点,登时又惊又怒的叫道:“你要禁我足?你还知道什么是长幼有序吗?竟还要拉上父亲一起陪着你胡闹?”
“确有此意。”
柳黥宁以无可抵抗的力道将柳玉合重新按坐在凳子上,迎着她恨不得活剐了自己一样的眼神,刻意放慢了些语速字字清晰:“如今日之事原委我会详细禀明,相信父亲定会做出判断,便是姐姐想要对质——兄长武艺不差,而习武之人多是耳清目明……想来,姐姐能明白我的意思。”
懒怠再去看她,柳黥宁径自转身回了原本所坐的位置,悠悠道:“你也尽可以当做我在压迫于你,随你喜欢。”
她顺手将桌上那些易碎品尽数挪到了一边,免得柳玉合一会心血来潮倒了热茶进杯后,再气怒攻心的似个狂躁症一般摔摔砸砸,危险又麻烦。
我,终于,还是,诈尸了。每次想到要锁文大改就会陷入拖延症晚期无可救药,最终说服自己不改就能成功诈尸,无法说服自己就会陷入循环。[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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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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