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争霸文里的舞女(四)

站在豫州洛城的城墙上,赵远得意大笑,他指着城外对身边的陆小阙说:“这是我打下来的江山啊!小阙啊,你也算是衣锦还乡了。”

原主一家是豫州人,飘零在外,他们也没想过,回家的路是鲜血与荣耀铺就的。陆小阙看了一眼城外,流民正在接受重新登记户籍,枯枝刚吐出新芽。

破败里暗含着生机。

如今赵远已经打下了大半个天下,篡夺前朝宋国皇位的贼子兵败自杀,赵军进驻了洛城。洛城是前朝宋国的都城所在,政治意义重大。也难怪赵远如此得意。

陆小阙转头对赵远语气亲近地恭维道:“主公天命所归!您武功赫赫,威名传达四方,如今天下逐渐安定,老百姓也能安心种田,这都是您的功劳!您如今正像高高升起的太阳,照耀四方啊!”

赵远很喜欢跟陆小阙说话,常惹得原来的心腹吃醋。除了她那张光彩照人的脸,还得说起她这张会说话的嘴。手下那些武将,包括勇娘,一个个粗鲁至极,哪里能跟陆小阙比。

赵远哈哈大笑。这些年他一直没变,有着武将的爽朗,也有着政治生物的敏感。他对手下的心思心知肚明,却不在乎。他也知道陆小阙一直在培植军中势力,手下还有不少文人,但他本人战功赫赫,一点也不忌惮。

他脸上笑意渐渐平息,又眺望远方:“如今关中已经平定,只剩辽东和蜀地。一个被胡族占据,天寒地冻,另一个有叛军凭借天险割据,都是难啃的骨头啊!”

陆小阙说:“有主公在,必定势如破竹!如今天命在我方,只是,主公您现在需要一个昭告天下的名分啊!”

赵远笑而不语。

*

赵远开始收到属下联名拥戴他称帝的文书。他看完文书,感叹一声,说:“我才疏学浅,恐怕难担如此重任啊!请诸位令选贤明之人。”说完,他将文书放到一旁,不再理会。

众部属纷纷称赞赵远的谦逊与贤明。很快,他们又再次上书。

赵远面对这来势汹汹、言辞恳切的上书,还是选择了推辞:“我虽然平定中原战乱,但还是恐惧自己处理政务的能力不足。请让我再次拒绝。”

陆小阙对赵远这样的政治作秀心知肚明。第三次,她不但和同僚联合上书,还与同僚将百姓自发组织书写的请愿文书,递给了赵远。

赵远热泪盈眶,说:“军民一心,如此信任赵某。蒙百姓厚爱,我愿登基,以安民心。”他接受了登基称帝的请愿,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大典。

*

赵远在洛城举行了隆重的登基大典,宣告天下有了新的主人,国号为“赵”。

在登基大典上,赵远龙袍加身,接过了玉玺,整个流程威严有加。

接着,司仪开始宣读封赏的圣旨。

“……豫州陆小阙,封镇东将军,进爵安乡侯……”

在听到与自己相关的内容时,陆小阙有些惊讶。因为陆小阙本就是赵远手下的将军,如今天下初定,他也向众人透露过会进行军中的整合,只留下中央、各地守军与收复辽东、蜀地的军队。

当日赵远只给她透露会有爵位,陆小阙便猜测自己是卸掉军权的一员,不成想竟然还继续统兵。

陆小阙随着演练的流程和司仪的宣唱,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所有的程序。她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在低头下跪时,在听到封侯圣旨宣读时,她心中想到的不是帝王那把高高在上的椅子,抑或那威武雄壮的军队,而是黎民的田野。

大典过后,陆小阙进宫,此时皇帝赵远处理政务的书房中,已经有几位军中的老熟人在里面吵吵嚷嚷。

陆小阙依规矩行礼:“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免礼,爱卿快起。”皇帝笑容溢上脸庞,如今他还是更喜欢规矩点的臣子。这些老臣,太不给面子了。皇帝将手里的文书扔到书桌上,然后继续说:“既然镇东将军也来了,不如你们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书房里安静下来,这时,一名膀大腰圆的武将出列。陆小阙对他还算熟悉,当初赵远考校陆小阙,其中一名武将便是他。

此刻他语气颇有些不善,说:“陛下,陆将军虽悍勇,却已过桃李年华。毕竟是女儿家,总要嫁人生子。陛下将攻打辽东的重任交给她,岂不是会错过女子的美好年华。陛下不如考虑考虑我们这些大老粗?求陛下勿让老人寒心啊!”

令一名老熟人许将军也说:“陛下,臣跟您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您不能这么卸磨杀驴啊!臣还年轻,还能战!”大老粗竟然开始文绉绉地说话了。

“陛下,我们从一开始就跟着您,肯定比后来加入的陆将军更值得信任。陛下,我们有信心迅速收复辽东!”另一名武将也开口说话。收复蜀地的机会已经皇帝交给了更亲近的心腹,那么辽东的机会就该让给他们。

皇帝没有发怒,但脸上确实没有笑容。他看向陆小阙:“你怎么看?”

陆小阙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恭敬地对皇帝道:“臣无论男女,都是陛下臣子。臣听陛下的。陛下让臣卸甲归田,臣就做富家翁。陛下让臣去打辽东,臣定全力以赴,不负君恩!”说完,她抬头眼神真挚地看向皇帝。

皇帝只觉得陆小阙初心不改,恨铁不成刚地对其他武将说:“看看,你们该学学!我也是想要君臣相得啊。

你们想想,当初我们打战是为了什么?为了好日子。我心疼你们啊,跟着我南征北战,一身都是伤。如今天下初定,正是安享富贵的时候,其他该让年轻人去上了!你们怎么都不懂我!我心里难过啊!”说话间,皇帝热泪盈眶。

书房中的大臣纷纷告罪。

皇帝见了这一幕,叹气说:“朕如今只有四皇子和二公主这两个子嗣存活,膝下冷清,后宫想多进几名美人。诸位若家里有合适的人选,不如报上来,让皇后定夺。”

闹到这里,见皇帝还是没有对辽东的战事安排松口,他们纷纷沉默,感到凄凉。

如今皇帝说起后宫要进人,他们又来了兴致。如果真抢不回兵权,若是再送一回亲族进宫,哪天幸运,家里出了个能生下陛下子嗣的后妃,也是不错啊!于是纷纷按甲休兵。

*

在皇帝那里,当务之急是收复蜀地,对辽东的乌合之众,并不非常担心。他只先让陆小阙和一众处理辽东事务的大臣,一起商量辽东的战事和战后的安置。

这日,皇帝召集陆小阙一干人等,问起了辽东事。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推出了陆小阙。

陆小阙对皇帝说:“辽东地区,自前朝以来,便设置辽东郡管辖,至今已经数百年,辽东心向中原。如今中原已定,辽东势力人心不齐,各自结成小团体,占据几个山头罢了。陛下何不恩威并施?”

皇帝起了兴趣,问:“如何恩威并施?”

陆小阙回答:“先集中力量给威胁最大的武装有力一击,再给辽东地区首领许以优待,让他们归附。其实也是依前朝方式处理了,事后再慢慢改变策略,使其归心。剩下那些不愿归附的,让臣等带大军进辽东,定然土崩瓦解!”

皇帝说:“你有信心一击即中吗?如果开始的威慑不够大,那全盘打算就得改了。”

陆小阙说:“臣有信心!”

皇帝沉思,他了解陆小阙。她说有信心,那胜利的希望就在九成九了。但他还是不敢大意,说:“让朕考虑清楚。”

最后皇帝考虑的结果,就是依陆小阙的策略。前往辽东的大军和谈判人员,终于开拔。

君臣一心,辽东很快就收复了。赵国朝廷将辽东设郡县管理。陆小阙在军中的威望大增。紧接着,蜀地也传来好消息。水陆并进的大军,经过艰苦的奋斗,终于拿下了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皇帝哈哈大笑,说:“我有精兵良将,为我拿下了沃土啊!”说完又进行了新一轮的封赏。陆小阙也在此列。

陆小阙在班师回朝后,就推脱掉了军权。如今天下大定,百废俱兴,她不觉得自己一定要抓住兵权才能稳坐钓鱼台。相反,能让她有用武之地的事情,更多了。

皇帝问起:“你有何想要的官职吗?”

陆小阙回答:“但凭陛下吩咐。”

皇帝其实并没有过多猜忌自己的旧臣,只是吸取历史教训,希望能君臣相得,不要出现更多功臣流血之事。

既然陆小阙脑子清醒,他也不忌惮,让她参与中枢的决策。私下,皇帝又想起旧事,问:“爱卿回去祭祖,感觉如何?”

陆小阙微笑着:“托陛下的福,臣风光极了!陛下当年的预言得到验证,在父母眼里,儿女成为千人敌万人敌,父母反倒不害怕,而是告慰祖宗。臣的族谱,可以单开一页。”

皇帝也是心情很好,说:“朕一开始是真觉得你容貌惊为天人,如今也为你的才华感到惊为天人啊!”

陆小阙用事实告诉皇帝,她还可以让皇帝更惊讶。

天下安定后的陆小阙,开始了参与中枢决策的过程。在此期间,她提出了一系列安抚天下、休养生息的策略。除此之外,陆小阙一介武将,竟然常常钻到书堆里,整理文献,惊掉了皇帝和一众老臣的下巴。

由此,赵国君臣,也更加重视文献典籍的保存和传播工作,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资料。后人提起安乡侯,反倒很少提她的战绩,而是说起她在天下平定后的一系列注重农事和文化教育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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