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虽然依旧肆虐,却带来了春的暖意。
鹿宁在城中奔波了整整一日,监督最后一批药汁分发完毕,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策马返回军营。
她并未立刻前往中军帐报告情况,而是下意识地绕道先去了临时药房。解药虽已分发结束,但她仍想确认白清月的身体状况。
最近城区的瘟疫,让白清月几乎昼夜不停地忙着配药,非常辛苦,让鹿宁很是担心,琢磨着可以让她休息几天。
她快要到药房的时候,就远远地看到了药房内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在其中。
秦鸣正站在药房门口,他似乎也是刚忙完派药任务赶来,身上轻甲未卸,风尘仆仆。白清月则背对着鹿宁的方向,正低头整理着草药。
此时已经夜幕降临,药房里点了几盏灯,暖黄色的光将二人的身影拉长。
秦鸣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簪子,小心翼翼地递过去。距离稍远,鹿宁看不清具体模样,只隐约见到一抹温润的白色。
他似乎在说着什么,神情紧张,全无平日里指挥军中事务的沉稳持重。
白清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身。她看着秦鸣手中的东西,似乎愣了一下,并没有立刻接过。
鹿宁停在稍远处的营帐旁,静静地看着。她不想打扰,正准备悄然离开时,却见白清月微微抬起了头,目光与秦鸣对上。
隔着距离,鹿宁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却看到她伸出手,从秦鸣手中接过了那枚簪子。
鹿宁这才看清,那是一支样式简单的白玉兰簪子,素雅洁净,与白清月的气质很是相配。
秦鸣见白清月收下,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白清月似乎被他这笑容感染,唇角也微微地向上弯了一下,下意识将簪子紧紧握在手心。
没有过多的言语,却有一种温暖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流淌。
秦鸣又说了些什么,从白清月的手中拿过簪子,别在了她的发间。
看到这一幕,鹿宁的眼眸中也不由得浮现一丝欣慰。
白清月总算是没有再封闭自己的内心,尝试着接受这份心意。
鹿宁没有上前打扰,只是悄悄地离开,将这片小小的空间留给了那对刚刚迈出第一步的有情人。
*
在前往中军帐的途中,她路过了校场,上面不再空无一人。
已经恢复了大半体力的士兵们,正在各级将领的带领下,重新开始操练。虽然动作不如之前那般刚猛有力,喊杀声也略显中气不足,但那一双双重新燃起斗志的眼眸,宣告着一切即将回归。
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及时到来的解药。
鹿宁无比欣慰。
前面便是中军帐,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还没靠近,她便看到谢弈已悄然等候在门口。
他一身玄色常服负手而立,仿佛只是随意站在这里欣赏军营恢复的景象。他看到鹿宁过来,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是在确认她是否安然无恙。
“王爷。”鹿宁施礼,缓缓走过去。
谢弈微微点头算作回应,语气平淡地开口道:“听闻鹿节度使今日在城中,慷慨地赐了一碗解药给那罪魁祸首宋氏?”
他的用词很微妙,充满了讽刺意味。
鹿宁假装听不懂,平淡的回应道:“她拿出解药换她自己的一线生机,我自当言出必行。”
谢弈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言出必行?鹿将军何时也变得如此恪守承诺了,而且还是对宋柔那样的人?本王还以为,依你的性子,会让她自生自灭。”他顿了一下,质疑道,“这般手下留情,就不怕养虎为患,她日后缓过气来,再反咬一口?”
闻言,鹿宁依旧保持着冷漠疏离的表情,坦然道:“王爷多虑了。她此刻已被关押在军营的大牢里,由亲兵日夜轮班看守,插翅难逃。”
她轻笑一下,继续道:“私刑处决,固然简单解恨。但宋柔所犯之罪,并非我鹿宁一人之私仇。她通敌叛国,散播瘟疫,害死北疆无数将士和百姓,必须由国法来审判!”她的语气逐渐加重,“作恶者,需受到律法的严惩,而非死于私刑!这才是秩序,才是法的意义!”
她的想法完全超出了个人恩怨的范畴,上升到了律法和秩序的高度。
谢弈听着她的话,原本那抹玩味的笑容渐渐敛去。他确实未曾想到,鹿宁留下宋柔的性命,并非是出于怜悯或所谓的善良,而是基于如此冷静的计算。
他沉默了片刻,轻轻摇了摇头,认可道:“倒是本王狭隘了。”
就在二人还在说话期间,一个略显虚弱的脚步声传来。二人同时抬头望过去,见向南予在一个小兵的搀扶下,缓步走到了二人面前。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走路的步伐都有些虚浮,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
他停下脚步,先是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谢弈,然后郑重地对着鹿宁抱拳躬身,行礼道:“鹿节度使救命之恩,向某没齿难忘!”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还带着些许哽咽,“若非节度使及时找到解药,向某此刻早已命丧黄泉!鹿节度使,请受向某一拜!”
鹿宁侧身避开了他的大礼,语气平淡道:“向将军不必如此,寻找解药,救人性命,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你能康复,是清月和众多军医的功劳,也是你自己挺了过来,与我关系不大。”
“不!”向南予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鹿宁,那眼神除了感激,更增添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若非节度使运筹帷幄,洞察先机,我等早已是枯骨一堆!节度使足智多谋,心系将士,向某由衷佩服!日后节度使若有任何差遣,向某万死不辞!”
经过此次生死大劫,他对鹿宁的想法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前那些误解偏见,甚至因婚约产生的复杂情绪,似乎都在这场瘟疫下,只剩下感激和敬佩。
只是这些话听在谢弈的耳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他阴沉着脸,看着向南予那副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模样,再看看鹿宁那副平静接受的姿态,一股酸意涌上心头。
他冷哼一声,打断了向南予后面的话,夹枪带棒的挖苦道:“向将军这感激涕零的模样,倒是真情流露。只不过,你这万死不辞的承诺,还是等你不再需要人搀扶的时候再说吧。否则,别说万死,只怕一不小心摔一跤,就能直接去见了阎王,岂不是白白浪费了鹿节度使好不容易才找来的解药?”
向南予听闻此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无法反驳。他狠狠地瞪了谢弈一眼,语气生硬道:“不劳王爷费心,向某自会尽快恢复,继续为国效力!”
鹿宁看着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禁感到一阵头疼和无奈,下意识捏了捏眉心。
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一名守卫牢房的士兵急匆匆地奔跑过来。
他在鹿宁面前单膝跪地,抱拳禀报道:“启禀鹿节度使,牢中犯人宋柔吵着要见您!”
鹿宁的眉头立刻皱起来,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烦,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她现在没有任何心情去理会宋柔可能的忏悔或者哭诉。
那士兵却没有立刻退下,犹豫了一下,补充道:“鹿节度使,那宋柔的状态很是奇怪,不像疯癫,也不像求饶。她说有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禀报您,还说……”
“还说什么?”鹿宁不耐烦地催促道。
士兵想了一下,硬着头皮回道:“她还说看到了一段文字,说节度使您听了这个,一定会去见她!”
“看到了一段文字?!”
鹿宁眼眸微微瞪大,不由得捏紧拳头。
这个描述,分明是只有她才知道的。这个关于自身“觉醒”的特点,宋柔怎么会知道?
难道宋柔也觉醒了?!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鹿宁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甚至来不及跟身旁的谢弈和向南予解释一句,对那士兵下令道:“带路!”
随后,鹿宁匆匆离去。
一旁的谢弈和向南予都愣住了,脸上同时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尤其是谢弈,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鹿宁的失态。
他不明白,为何一句听起来如此荒诞的话,会让鹿宁产生如此巨大的反应。
他想,也许这与鹿宁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未卜先知”的能力有关。
谢奕顾不得其他,唤来影子,让他跟着鹿宁去大牢里看一看情况。
*
鹿宁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大牢里,一眼便看到了静静地坐在草堆上的宋柔。
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囚服,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下午染上瘟毒的状态已经好了太多,显然解药的效果很好。
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歇斯底里或哭哭啼啼,只是低着头,仿佛在沉思着什么。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头。当看到鹿宁出现在牢门外时,她的眼神闪过一阵复杂的情绪。
紧接着,宋柔轻笑一下,缓缓开口道:“你来了,小说里的女主角?”
闻言,鹿宁不由得呆愣在原地。
她的猜测被证实了,宋柔她真的也觉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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