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鸢深吸一口气,指尖刚触及琴弦,一声刺耳的铮鸣骤然撕裂空气。
“铮!”
殿内三百盏烛火齐齐暗了一瞬。
沈灼渊斜倚在朱漆柱上,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指尖滴落。
他半眯着醉眼,目光却清明如刃,直刺向那具号称佛门至宝的梵天清音。琴身内部正渗出幽绿纹路,如同千万条毒虫在木质纹理下游走。
“我说沈兄,”卫子谦攥着折扇的手紧了紧,“你再这般放浪形骸,也不能大清早就抱着酒坛子喝吧?”
沈灼渊闻言转过头,鸦羽般的长睫轻颤,竟当真露出几分无辜神色。
“还有你这身衣裳!”赵路遥忍无可忍地指着他的衣襟。素白外袍大敞着,露出里头松垮的里衣,一段锁骨若隐若现,“天音寺多是清修的女弟子,你要卖弄风骚也挑个地方!”
“咦?”沈灼渊忽然笑起来,抱着酒坛的指尖不着痕迹地一勾,“我怎不记得戒律碑上刻着禁晨饮三个字?至于衣裳……”
话音未落,两道锦帛落地的闷响先后传来。
卫子谦只觉腰间一松,待看清丈外几位女修惊愕的目光,顿时从耳根红到了脖颈:“沈灼渊!你、你简直……”
黄画“呀”地惊叫出声,抬手掩面急退两步。
倒是赵路遥冷着脸拾起云纹腰带,边系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下作。”只是泛红的耳尖到底泄了几分窘迫
而试琴台上已经吵了起来。
“禁术反噬!”天真寺长老赵清厉喝,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孙鸢鼻尖,“这妖女用邪法害了掌门!”
孙鸢踉跄后退,十指被琴弦割出深可见骨的血痕。音波化作有形利刃,将她杏黄法衣割得支离破碎,露出内里染血的素白中衣。
“叮!”殿顶青瓦传来细微碰撞声。
沈灼渊脸上闪过一抹无奈,不用抬头也知道,是无烬雪来了,白玉冠掠过檐角的声响,他再熟悉不过。
“吵死了!”
酒坛碎裂声炸响全场。沈灼渊摔坛的动作比思绪更快,三片锋利的碎瓷如毒蛇吐信,精准卡进琴弦与岳山的缝隙。
震颤的琴弦发出垂死般的呜咽,最关键的商弦啪地断裂,溅起一串血珠。
孙鸢踉跄后退几步,沈灼渊一把扣住她手腕,拇指顺势抹过琴底,指腹传来灼痛,那道冥界符咒正在他掌心下消退。
“放肆!”赵清袖中寒光乍现,三枚噬魂钉破空而来,“门派内事,旁人休得插手!”
沈灼渊故意慢了半拍,第一枚钉擦着孙鸢发髻掠过,削断一缕青丝;第二枚钉他本可完全避开,却偏让它在左臂划开一道狰狞血口;第三枚钉来得最妙,他拽过供桌上的蒲团一挡,腐臭的黑雾顿时在殿内炸开。
“噬魂钉配往生咒?!”沈灼渊捏住嵌在蒲团上的暗器,任由鲜血顺着手腕滴落,“赵长老这是要让她魂飞魄散啊?”
殿内哗然。
“你们这几日都骂她是妖女,可我看,”沈灼渊眼睛半眯,看向六位高高在上的长老,“诸位才是妖道吧?”
“否则,赵长老如何解释这噬魂钉?”
赵清脸上闪过一丝困惑,这老东西到死都不会明白,自己何时成了弃子。
沈灼渊垂眸看着血滴在地面蒸腾起的黑雾,昨夜特意去冥界边境沾染的阴气,此刻正化作最完美的嫁衣。
“天音寺内务,本君不管。”
清冷的声音自殿梁落下,二十四道玉链虚影在空中交织成网,将扑向孙鸢的赵清逼退三步。
无烬雪踏着冰晶凝成的阶梯缓步而下,雪色法衣上银线绣的莲纹在烛火中流转,每走一步都在青砖上绽开霜花。
“但屠戮弟子,触犯天规第三章第九律。”
沈灼渊舔了舔虎牙上的酒渍,趁众人被司法神君震慑,他猛地揪住赵清衣领,袖中冥照灯在掌心一转。
幽□□火照得他手腕浮现尸斑般的青灰,虽是幻术,却足够让那些没见过真冥界修士的长老们面如土色。
“咦?”他故意提高声调,“赵长老手上这冥界印记……和紫阳宫那具傀儡一模一样啊?”
“铮!”的一声。
孙鸢的琴弦突然暴起,七根染血的丝弦毒蛇般缠住赵清咽喉,袖口琴监察符印闪过冰蓝微光。
沈灼渊眯起眼睛,心里嘀咕着不爽。无烬雪倒是舍得,连司法殿的监察符印都给了这丫头。
赵清已经倒地时,瞳孔已然涣散。
沈灼渊抢在司法殿执事前蹲下身,匕首挑开他衣襟。心口处的紫色烙印边缘残留着细如发丝的金线,他借着袖摆遮掩,用冥照灯的热度熔毁了最关键的三根。
“带回司法殿查验。”
寒气骤然笼罩尸体,沈灼渊抬头,正对上无烬雪的眼睛。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琉璃瞳映着冥照灯的幽光,竟显出几分妖异的蓝。
“雪尊大人不给我这伤员主持公道?”他晃着流血的手臂站起身。伤口处的黑雾丝丝缕缕飘散,像被冥界法术反噬的模样。
霜气拂过手臂,伤口瞬间覆上薄冰。无烬雪收回手指时,袖摆扫过他掌心,冷得像终年不化的雪。
“沈灼渊,涉嫌破坏证据。”司法神君的声音平静得令人牙痒,“禁足三日。”
“……”
“哎呀呀!”沈灼渊叫唤着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对方领口的莲纹,“雪尊大人不公平,方才若不是我,那小丫头怕是连骨头渣子都……”
二十四忏的玉链骤然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无烬雪后退半步,沈灼渊却敏锐地捕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
那修长的指尖正微微蜷起,像是触碰了灼人的业火,又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刺痛。
“……我,我说的实话啊,方才我好心……”
“沈兄,你少说两句吧!”卫子谦过来拽住沈灼渊胳膊往后退。
江昙和李然宗适时上前,对着无烬雪躬身行礼,恰好将那道探究的视线隔绝在外。
“轰!”
一道紫电撕裂天穹,雷声震得檐角青瓦簌簌战栗。
沈灼渊斜倚在滴水檐下,看着司法殿执事抬走的尸体,舌尖碾过齿间残留的血腥气。
这场戏演得漂亮,可惜,最该入局的那位观众,终究没能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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