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胡不归(二)

只见胡老头呼吸猛然急促了起来,葛大人生怕他下一秒就喘不上气背过去了,刚想上前帮他顺顺气,看到他那血淋淋的伤口又把手缩了回来。

没人注意到平时一直在景知年身旁寸步不离的飞云从胡老头的房间里走了出来朝景知年摇了摇头。

景知年有点好奇这胡老头会把李侍郎的衣服藏在哪里呢,李侍郎的衣服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胡老头都承认杀人一事了,也不愿意交出李侍郎的衣服,想来他将这衣服看得十分重要。

他招了招手示意飞云走到他的身边,俯身在飞云耳边低语了几句,就连一旁的许方翼也没有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众人有点不知所以,不知道这又是演的哪出。

胡老头这会儿也缓过来了一些,既然奈何不了他,自己也懒的与他置气,于是再一次闭上了眼不再理会众人。

不过这次景知年却没再打扰他,反而是认真观察起了他的伤势,他看完便知道这胡老头必死无疑了,这个时候的医疗水平,小小的感染就足以要了胡老头的性命,何况是面积如此大的创伤。

不过这胡老头确实是个硬骨头,这么严重的伤他都不让大夫给他医治。

突然一旁传来飞云惊喜的声音:“少爷,我找到李侍郎的衣服了!”

众人纷纷把头转向了飞云所处的位置,胡老头身体一僵,刚想转过头去又想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下意识的看向了另一处,在他收回视线的一刹那却发现景知年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等他看到飞云手中空空如也时,胡老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也明白了景知年打得是什么鬼主意。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景知年可能早就千疮百孔了。

景知年瞅了一眼那堆劈好了的木头,下巴朝哪儿一抬道:“应该是在哪儿,仔细找找吧。”

很快,飞云便在一堆木头的掩埋下找了一个蓝色包袱,打开后里面装着一件青色团云锦袍,正是那日李侍郎所穿的衣服。

飞云将李侍郎的衣服拿了出来,众人里里外外的仔细看了一遍,实在是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短时间内景知年的脑中就已经闪过了很多电视剧里类似的故事情节,什么遇热变色啊、需要放到特制药水里浸泡才能够显现出来文字等等……。

他正打算一一试验,却忽然发现李侍郎衣服上的图案并不对称,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歪七扭八的。

都城里哪怕是手艺一般的绣娘都缝不成这样,而且就算是对绣花样式再不挑剔也都会讲究个左右对称,可李侍郎的衣服不仅图案东一块西一块的,就连布与布衔接处的走线也不结实。

飞云突然开口:“这衣服做工怎么这么粗,线头怎么都是凸起的啊,这李侍郎好歹也是个三品官,怎么这衣服做工这么差。”

景知年留意到在飞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胡老头的面色明显不悦。

他看了看飞云手里的衣服又看了看胡老头的伤。

胡老头这半边身子的伤无疑是那日在那狭小的暗格中躲藏时,房内起火后烧焦的木头紧贴着他的皮肤导致的,他伤得如此严重倒是把这衣服保护的很好。

景知年有了一些猜想,胡老头这样身份的一个垂暮之人能和李侍郎这样的官员扯上什么关系。

可是……若是他身边的人呢?一个会给李侍郎做衣服的女人,却不是他的妻子。

胡老头如此憎恨李侍郎,想必此人是他的至亲,他将衣服递到了胡老头的面前。

“这衣服是你的孙女做的吗?”景知年猜测这衣服应当是出自胡老头的孙女,如果是女儿的话年纪对不上。

胡老头看了眼景知年手中递过来的衣服,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一样自嘲般的苦笑道:“孙女?那死丫头可没叫过我爷爷。”

说完他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接过来景知年递给他的衣服,如获珍宝般小心摩挲着上面的图案。

他的脸上布满沧桑,呼吸也变得愈发沉重,就连眼皮也支撑不住的开始合上。

许方翼见状朝着一旁等候多时的大夫命令道:“想办法把他的命吊着,别让他就这么死了。”

大夫闻言快步上前检查了一下胡老头的身体,明白这副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心想幸亏还是个练过武的,要是旁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是早就咽气了。

他放下手中药箱,掏出布包眼疾手快的在胡老头身上的几处穴位处扎了几根金针,又从瓶子倒了一粒黑色药丸给他喂了下去。

胡老头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挣扎反抗了,金针入体后,没过多久他的眼睛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明亮了几分。

景知年见他清醒,语气中带了些淡淡的威胁:“你以为朝廷会让你这么轻易得就死了吗,要是你不一五一十得把事情讲清楚,把你性命吊着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办法有的是。”

胡老头抬眸看了看眼前的众人,又将目光锁定在景知年身上,心知这小子不是善茬。

反正他大仇已报,也不想在死前给自己找罪受了,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罢了,就告诉你们吧。”

他将视线转移到院中那棵树上,记忆在一瞬间被拉扯了出来。

……

我姓胡,叫胡不归。

可能你们会觉得奇怪,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不归呢,

因为这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

不归、不归,我会牢记这个名字此生绝不归家。

......

还在襁褓中时,或许他和别人家的孩子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差别。

可是随着年岁渐长,村中和他同龄的孩子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了,而胡不归却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同龄的孩子都陆陆续续的被家中父母送去了学堂,只有他每天闲在家中不用去,他的那些同伴都很羡慕他,他也觉得很幸福,他觉得阿爹阿娘是世上最爱他的人。

有时候他会好奇的问阿爹:“阿爹,为什么大家都比我高呀,我也想长高帮阿爹干活。”

阿爹会摸摸他的头,耐心的回答他:“要不了多久了,阿爹明天上山给你打头野猪吃,吃了你就会长高了。”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爹开始变得少言寡语也不再和他亲近。

他依稀记得幼年时,自家院子里种了一颗枝繁叶茂的樱桃树,不仅可以结出可口的樱桃,夏天时还能在树下乘凉。

阿娘总是喜欢让他站在樱桃树下,随后用刀子在树干上刻下一道浅浅的划痕记录下他的个子是否长高了一点,但他好早之前就发现阿娘其实每次刻的地方都是同一块,因为那块树皮上已经有了一道很深的缺口了。

有时候他也会好奇的问阿娘:“阿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这么做树难道不会疼吗。”说完孩子心性的他又会缠着阿娘给他摘樱桃。

阿娘一开始的时候,总是会笑着摸摸他的头,随后伸手在树上摘下一颗红彤彤樱桃放到他的嘴边:“傻孩子,树怎么会疼呢,你要多吃点饭,长大以后换你给阿娘摘樱桃。”

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阿爹和阿娘开始频繁的吵架,每次吵架后阿爹都会用一种年幼的他无法理解的眼神看向他,然后一言不发的就摔门离开。

长大后的他才终于明白,原来那种眼神是“厌恶”。

渐渐地阿娘也变得不再热衷于让他站在樱桃树下量个子了,只是看着树下那块略深一些的凹陷处发呆,幼时懵懂的他以为是阿娘想吃樱桃了。

于是在某天,趁着阿娘出门买菜的功夫,他摇摇晃晃的端了一个凳子放到树下,凳子和他胸口差不多高,他废了好大的劲才爬了上去。

他踮着脚,手高高举过头顶,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够碰到下面青色那串小果子了。

他咬咬牙,双腿一蹬用力向上一跃。

他抓住了!!!他长大了!!!终于可以换他给阿娘摘樱桃了!!!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掌心里的东西,一阵天旋地转后,随着咚的一声闷响他便眼睛一黑失去了意识。

眼前一片黑暗,在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阿爹愤怒的说了什么,紧接着就传来阿娘带有克制的哭泣声,他好想好想睁开眼看看阿娘怎么了。

随着意识一起恢复的还有他后脑勺剧烈的疼痛感,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是灌了铅一样重,他一睁眼就看到阿娘红着一双眼坐在他的床前。

他顾不上自己身体的不适,感受了一下手中的触感,惊喜的发现自己手中的东西还在,他打开紧握的拳头放到阿娘面前安慰道:“阿娘别哭,你看!我长大了!”

看着他手中一滩青绿色液体和细小的果核,原本还强忍着心中痛苦的妇人忽然放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妇人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在脸上划过,她双手捂住脸庞,嘶声力竭的绝望道:“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孩子!”

胡不归有点内疚,都怪他一不小心把樱桃弄碎了,阿娘才这么伤心。

而一旁的阿爹不知怎的脸色铁青,愤怒的看了他一眼便拖着一把长长的斧头就冲到了院子里。

伴随一声惊雷在他耳边炸开,屋外黄豆大小的雨很快落下,他看见阿爹手中的斧头随着夜空中一道道闪电不断的落在樱桃树的缺口处,院中的樱桃树随着狂风剧烈摇晃了起来,就像在恳请阿爹饶过他一般。

砰!一声巨响后他看到那颗樱桃树重重的倒在了院子里,树上青红一片的果子掉落了一地。

这下他不用站在凳子上也可以摘到了。

胡不归忽然觉得阿娘说的不对……

树其实也是会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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