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芷手中的筷子一顿,“嗯?”
裴玧白淡淡一笑,再一次开口,“阿芷,我想和你成婚。”
崔芷放下筷子,“你在邺城已待了些时日吧,我都有些记不清多久了,我知道你这位公子腾出时间到这儿来已是非常不易,若事务繁忙,要不你就即刻启程,回京城去?”
“那阿芷和我一起回去好不好?”赶在她开口之前,他继续说道:“难道你忘了吗,你曾经答应过我,要做我裴玧白的妻子。”
他的声音静静的,在这个空荡荡的小屋里格外清晰地传到崔芷耳里,一点点引诱着她在脑中重绘起一年前的那些场景,重绘着裴玧白在她耳边不断与她承诺的那些片段。
但现在的他们,已经不是当年最简单纯粹的他们了。
在真相未查清楚之前,她无法说出那个好字。
崔芷站起身,“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做。”
说完后她打开门房门走出去,企图用外面的冷空气让自己有些晕眩的头脑清醒一下,只是她刚走了一步,就看见许久未见的秦卫秦安两人,正排排站在院门口,瞧见她后略恭谨地点了点头,秦卫还咧嘴一笑,朝她憨憨地招了招手,“崔姑娘。”
“呦,这么巧啊!”崔芷朝两人走过去,“我说你们两个心也是真大,把你家公子放在这如此长时间,也不怕被谁暗害了。”
“瞧您说的。”秦卫摸了摸鼻子,“在姑娘这,还能有谁敢暗害公子?”
崔芷忽而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刀,“咔”得一下弹开亮在他眼前,“或许是我呢?”
秦卫绷紧了嘴。
非常不解这姑娘怎么还随身带着刀。
“行了,不多话了。”崔芷收回刀,转身朝屋内坐着的裴玧白扬了下头,“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快些把你家公子带回去吧,我看他最近有些神志不清语无伦次了。”
“啊什么什么?”秦卫上前几步观察屋内的人,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又转头问崔芷,“您说谁神志不清语无伦次?”
崔芷不言,盯着起身往外走的裴玧白,眼神不言而喻。
“阿芷...我...”裴玧白刚开口,却忽然被院门外的一个陌生女人打断,那人快速跑来,神情严峻,喉咙里喘着粗气,“崔芷,终于找到你了!”
崔芷回头望去,一脸惊疑,“上官锦?”
她怎么找到此处来了?
上官锦来不及歇息,“何水怀遇害了,我是来找你救命的!”
“什么?”崔芷忽然紧张起来,“他发生什么事了?”
“水怀前日接了一个任务前往青城,我本该与他一同前去,他却说上头有令此任务简单,一日便可往返,无需我陪同。可今日已是第三天,何水怀依然没有消息,我从少主那里探了口风,说是他被一些仇家缠住,无法脱困。”
“可是...墨堂的人却视而不见他的求救,我无法,只得前来寻你!”他看着崔芷,目露恳求,“看在他救过你几次的份上,希望你能帮他一把。”
救命之恩难以为报,崔芷当然不会拒绝,当即就要跟随他离开,“青城,距离此处也就不到半日的路程,我这就去。”
但在她刚一动身时,裴玧白就叫住了她,“崔芷。”
崔芷不知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还是故意不想回应,总之她简单收拾了下后便跟在了上官锦身边准备离开。
裴玧白叹气,微微偏头给一旁的秦卫秦安使了眼色,他现在只想让她随自己回到京城。
秦卫秦安立即上前挡在了崔芷面前。
崔芷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抬起胳膊劈向二人肩膀,只是她刚一使力,还未碰到两人,胳膊就僵在了半空,紧接着膝盖不受控制地一软,下一秒便摔倒在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在了原地,尤其是裴玧白,神色一慌,忙去搀扶倒地的崔芷。
秦卫秦安也有些愣神,一时间同时怀疑起自己方才到底有没有出手。
崔芷也有些懵,她推开裴玧白的手,双手撑着地面,眼神飘忽,刹那间像心脏停止了跳动一般陷入绝对的静滞。
怎么回事?
她怎么回事?
崔芷暗自使力,发现自己越想加力身体便越显瘫软,偏她无法相信,一直尝试直到额间汗水一滴滴落下仍无法动身才肯罢休。
上官锦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蹲到她身前为她把脉,“你...你这...脉象有些乱啊,很像中毒之兆。”
崔芷:“什么?”
“阿芷怎会中毒?”裴玧白更是着急。
“又不太像。”上官锦眉头紧锁,“你近日可曾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吃过什么不同寻常的食物?”
崔芷更加疑惑,“特别的?我...我今早只吃过这馄饨煎,可它是邺城名品,不可能会有问题。”
裴玧白回想起她近日的状态,补充道:“她最近常有些忧思倦怠,我便去医馆开了些补药,难道是补药的原因?”
上官锦沉思,“我尚不能确定。”她又看向崔芷,“但你现在已经内力全失,几乎和一个废人没有区别。”
如此这样,她有些恍惚,崔芷都成为一个废人了,还怎么可能救出何水怀,于是只能阴沉着语气继续道:“你也是习武之人,应该很明白什么情况下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她顿了顿,话语隐有所指,“除非有亲近之人给你下毒,才会致你武力全失。”
裴玧白怎会听不清楚她的含沙射影,“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给阿芷下毒!”
秦卫也急道:“你血口喷人!你到底是不是大夫,怎么能信口雌黄!”
崔芷抬眸望向裴玧白,“你...”她心内一顿,张着嘴,尝试了好几次才艰难问出那句话,“裴玧白,你给我吃的补药真的只是补药吗?”
裴玧白神色万分悲痛,“阿芷,你不信我?”
崔芷又低下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整个院子沉浸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感中,面对着崔芷的疑问,裴玧白无法坦然承认藏在他心中的那些想要强迫她随自己回京城的阴暗一面,但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用下毒之计来成全自己的龌龊想法。
可现在看着沉浸于痛苦之中,对他有所怀疑的崔芷,他竟无力辩白。
但他不能再走向一个更加糟糕的结局。
于是他起身,拦腰抱起崔芷走入屋内。
上官锦一个脚步一个脚步地跟在他身后,就在要进门的刹那,被突然窜出的秦卫秦安双双拦住,看着两人手里半出鞘的长剑,她立马摊开手,无奈后退几步。
“阿芷...跟我回京,我让李大夫为你诊治,他医术精良,定会看个明白。”裴玧白把崔芷放到椅子上,半蹲在她面前强硬抓住她不停躲避的双手,“我只是想给你好好补身体,想让你因为看到我的付出而愿意跟我走,我只是这么想而已,你相信我,我绝不可能会给你下毒。”
“你放开我...”崔芷从疑乱中渐渐回过神来,许多年前的那一幕幕重现,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可又完全抓不住,想要甩开裴玧白的胳膊却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我总要经历这些?你想强迫我回京?那我之后会变成什么?一个完全失去了自由的傀儡,一个恶心的陪客?”
她说得难听,裴玧白忍不住上手捂住她的嘴,“不是的...不是的,我错了,阿芷你想待在哪里都好,但是京城名医甚多,你无缘无故变成这样,跟我回京医治好不好?”
她闭上眼睛,在一片混沌的脑海里忽然捕捉到了什么,说话时的声音犹如气息将尽时破碎,“药...补药...很多很多的药,是因为这些...”
“阿芷?”裴玧白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你...你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崔芷的记忆逐渐陷入紊乱,这样的经历让她再度回到了曾经身为血奴,为温家试药三年的日子,她低下头,恍惚间发现自己的双臂变成了青紫色,胃里升腾起的翻滚感一重接着一重,像针刺一样穿透她的五脏六腑。
她捂着自己的脸,颤抖着抚过那些因为恐惧而生出的细粒,嘴中不断地碎碎念着。
会不会死。
我会不会死?
温家主的脸就这样猛地出现在她眼前,掰开她的嘴,强硬将药灌下去,当时小小的她只能一边掐着喉咙呕吐,一边哭着去问自己会不会死。
“阿芷!阿芷...”她的状态实在不对劲,裴玧白想要让她冷静一下,却发现自己一碰到她就换来她的哭喊“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求求你不要碰我!”
不对。
不是的。
她还残存一丝理智。
这里不是南山乐坊。
崔芷指尖深深掐进手掌,紧咬着舌尖,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从过往那些混沌和不堪中抽离,让裴玧白的身影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
她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是她的解药。
“崔芷!”门外突然传来上官锦的大喊,“我只求求你能去救他!如果没有人去的话,他真的就没命了!崔芷我求求你想想办法!你可以想到办法的!”
对。
对。
崔芷撑着椅子想要站起,何水怀遇险了,她要去救他,她不能当一个不报恩情之人,但是她的胳膊舒而从椅子上滑落,随之自己整个人又瘫倒在地。
“阿芷...”裴玧白不敢再碰她,只能轻点着地上的衣裙一点点靠近。
“崔芷!”上官锦像着了魔一样的不断捶打着房门,突然放大声音高喊道:“我告诉你你要救的人不是别人!是崔水寒!!”
这个声音让想要逐渐睡去的崔芷瞬间紧绷起来,她惊颤地望向门口,头脑却像个磨损的石铁一般坠着她的思绪在原地踏步。
她不得不一遍遍地念叨着那个名字!
崔水寒...崔水寒?!
崔芷的视线被泪水浸润地越来越模糊,将她的意识遮蔽得更加困顿,她抬起头,像幼童渴望父母的怀抱那样看着裴玧白,竟意图渴求起他的帮助。
裴玧白上前擦去她的眼泪。
“崔水寒,难道你忘了这个名字吗?”上官锦似是被人控制住不再捶打房门,但声音却一声比一声高,“他是你父亲堂兄的孩子,你的表哥!和你一同生活在崔家的表哥!他是你现在唯一的亲人了!难道你还不要救他吗?!”
这个声音让崔芷猛地失神,目光涣散而空洞地望向门口。
而不止是崔芷,连裴玧白都僵在原地,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触摸崔芷眼泪的胳膊悬在半空,极力克制着心中不断涌动而出的绝望,而后起身打开门直面上官锦,“你说得是真的吗?”
“真或不真。”上官锦没有看他,而是有些疯魔地盯着崔芷,“想必崔大小姐应该清楚吧,自始至终她不是都在怀疑水怀的身份吗?”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真让你帮些什么,你却待在房间里一动不动了?”她想要向前去靠近崔芷,却被一旁的秦卫扣住并向后退到了院子里。
“崔芷姑娘现在身体抱恙,恐怕无法应你的请求。”秦卫说。
“那还有你啊!还有你们!还有这位公子!”上官锦已经强忍不住自己的失态,对他们大喊道:“依你们和崔芷的关系,难道连这点都做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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