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崔芷静静开口,“你不是说只有你一人带我回京吗?”
陈曼文微微一愣,眼神下意识向车帘外一瞟,语气却仍旧镇定,“怎么,难道不是?”
崔芷抬头,目光落向外间正在驭马驾车的车夫,“那不还有一个。”
陈曼文顿时无语极了,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如此身份,难道还要亲自赶车不成?”
“我当然没有此意,只是你不诚实,我这做人质的,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你这人...你!你瞎胡说什么!”陈曼文被她这话噎的差点喘不上气来,“要不是那人非要我亲自来接你,我还不想来!你别占了便宜还不知好歹。”
“是吗?”崔芷微微倾身,语带笑意,“我真不是人质?”
“你!你果真就是个狐狸精!”陈曼文快速拉开与她的距离,“怪不得他被你迷得分不清白天黑夜的,你还是快闭嘴吧!”
崔芷轻轻眯眼,并未因她这话和语气生怒,只是静静看着她。
很奇怪。
在这样一个双方都知道对方皆存着要你命的心思的时候,她们之间的气氛,竟还有一丝丝莫名的和谐。
而面前这个人带给她的感觉更怪。
她不知道这些时日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裴玧白与她都说了些什么,但此时此刻的陈氏看上去,竟有一种在她身上从未出现过的巧感。
来源于身份、地位、外貌与言语、神态间僵硬却能融合的比较自在的巧感。
崔芷想不明白为什么,但她知道,只要等下去,就必定会有答案。
约莫一个时辰后,陈曼文叫醒了闭着眼睛浅浅休息一会儿的崔芷,把一个茶碗往她手上重重一放,“快喝点吧,那家伙交代我了好几遍,得格外精细地照顾着你,这一路上你滴水未沾,回去可别告状说我怎么亏待了你!”
“哪儿能啊?”崔芷把茶碗放在鼻尖轻轻一闻,“您是我婆婆,只有儿媳给您奉茶的份,我怎敢让您照顾我呢?”
陈曼文扯出一个格外鄙夷的笑,“别想给我耳朵里灌什么风,我不是他,听不得你那些唬人的话。”
“噢...”崔芷低低地拖长了音调,突然又转变话题道:“我有一病,格外特殊,您知道吗?”
“做什么做什么?!”陈曼文瞪圆了眼睛,“你甭想往我身上泼脏水。”她说完后还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呸,真是有够晦气的...”
崔芷自顾自说着,“我这个人啊,沾不得半分迷药。”
陈曼文安静了下来,手上的动作也一顿一顿的。
“只要喝进去,便会疯傻个半月一月的,若是喝得多了,那就有可能会再也清醒不过来。”
陈曼文摸了摸鼻子,一个抬眼看到了正对着她眼神的崔芷,“你!你看着我做什么?”她目光掠过崔芷手里的茶,又重新看向她,不可置信道:“你是觉得我会给你下药?”
“你是疯了吧!你什么身份,由得我亲自给你下药?!”她话说的快,气的连声音都年轻了不少。
崔芷眨了眨眼睛,对着陈曼文浅浅一笑,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只手掐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将茶水全部灌进了她嘴里。
“你...”陈曼文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着,面色一阵平白,“你...”
崔芷不再说话,而是静静等待着。
只是...
半个时辰过去了,陈曼文依然安然无恙地好好坐着。
崔芷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眼神微微瞥向她。
陈曼文感受到她的目光,瞪她一眼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陈曼文还是好端端的样子。
“嘶...”崔芷也不管什么了,直接问道:“你是不是老早就给自己服了解药了?”
陈曼文脑袋靠着马车休息,现下连半分眼神都不想分给她。
崔芷手指轻轻点着,心想怎么与自己想的一点儿都不契合。
这人如此怪异,总不可能是真的来接她回燕京城的。
那到底...
下一瞬,马车似乎驶入了一段崎岖的石子路,开始剧烈地颠簸起来,紧接着车身在连续几次摇晃中突然失控地向前冲去,最终轰地一下,重重撞上了一块巨石。
整个车厢猛地倾斜,悬在翻倒的边缘摇晃许久。
崔芷被这突如其来的颠簸甩得东倒西歪,整个人险些跌出座位,直到许久后车身在几次危险的晃动后终于恢复平衡,她才勉强稳住身子,长长舒出一口气。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突然看见方才还比之她没好到哪里去的陈曼文突然转过身来。
她的脸庞在自己视线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放大,而崔芷却像是被定住一般,眼瞧着她伸出手来却生不出任何要阻拦的意志。
也就是在这一刻间,陈曼文迅速抬手,一记手刀重重劈在崔芷颈侧。
崔芷脑袋一歪,即刻就晕了过去。
陈曼文拍拍手掌,目露不屑地看向她,“哼,原来只是一个佯装自己多厉害的废物罢了,自作聪明就是你最大的愚蠢。”
她回过身,车帘被掀起,只见数十位女子围在马车前,其中最前面那位瞧到这一幕后眼神微暗,“不是说等我们动手吗?她可是从南山出来的人。”
陈曼文跳下马车,声音散漫,“南山这些年培养的人是越来越废了,除了嘴皮子厉害点,全身上下也就那张脸还算说得过去了,有什么值得你们如此阵仗的?”
那女子正色道:“堂主再三吩咐,万不可对她掉以轻心。”
陈曼文“哦”了一声,身子微微转向马车里侧的那个人,声音里还带着股不忿,“那还不是被我一掌就劈晕了?”
其他人无奈,互相对视一眼后只能就此作罢。
先前那位开口的女子也再次道:“行了行了,时间紧迫,快把她带走。”
这话一出,便有几位女子走上马车,将崔芷抬了出来。
而后她们绕着山路向前走了一会儿,在一个拐角处进入了一片密林。
林子里的光线瞬间黯淡了下来,周围尽是些一丛丛齐腰高的荆棘藤蔓,就这么穿行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几人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岩壁面前。
为首的那女子在岩壁前蹲下身,摸索了片刻,然后在“咔”地一声轻响后,岩壁右下方骤然脱落了一处石块,紧接着出现了一个向内延伸的黑黝黝的洞穴。
一行人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去,在穿过一条狭窄的密道后,面前的石洞骤然变得开阔了许多。
而早在这里等候了许久的三位女子迎上前去,中间那位看了一眼被两个人架着的崔芷后开口道:“把她放到那石床上去吧。”
紧接着她又瞧了一眼站在队伍最后的陈曼文,眼神微微一顿,随后拉过那一行人中为首的那位问道:“肖羽,怎么回事,有此行道的人那么多,怎么偏挑了一个最没脑子的人去邺城,你们可真行。”
”呃...咳。”肖羽偏头低声道:“堂主的命令下得急,最有资历的那几位都被送往南疆去了,现在能用得上的只有她。”她轻轻一笑,又挨着她问,“言玉姐你认出来那是谁了?”
宋言玉捂眼,“除了那位来混混日子躲清闲的人,还能有谁?”她实在忍不住蛐蛐着,“真是想不通,一个正经人家的千金大小姐,来我们这个天天见血的地方做什么?”
她说着又回头瞧了一眼,然后忙又转身,“你瞧她那样子,哪里有半分她这次该扮的年纪样。”
“唉行了行了。”肖羽劝慰她,“她有靠山,咱们没得法,这世道,哪里都是能塞些人就塞些人。”
“不是...你们又嘀咕我什么呢。”陈曼文早注意到了这两人的眼神,本不想理会他们,但看她们越说越起劲,还是忍不了走了过去,“有胆子你们就直说,背地里唠叨算什么好人。”
肖羽手腕一翻,忽地甩出一个短刀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大小姐,我们这是提刀见血的营生,可从来和‘好人’二字沾不上边。”
陈曼文被那刀尖吓得微微向后缩了几步,原先的气势一下子泄了不少,只敢瞪着她低声嘟囔,“什么人啊这是...可真够蛮横的。”
不过她看了看石床上的人,又瞧了一眼周围人的手里的东西,突然心中有些惊惧,不由自主大声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不是说把人骗来,让裴公子接她回去吗!”
肖羽淡淡嗤笑了一下,然后和宋言玉一同走到石床旁边,两人同时看着昏迷的崔芷,话里话外却还是没离开陈曼文,尤其是宋言玉,又低声问着,“不是我说,就她那两三下,能把这姓崔的制服了?”
肖羽也摇摇头,甚是摸不着头脑,“兴许是凑巧的吧。”
“头儿。”另一边的石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从中走出两名女子,其中一人向宋言玉躬身禀报,“人已经带来了,和崔小姐身量、体态乃至习性都高度相似,一旦完成换脸,这世间便再无人能辨其真伪。”
宋言玉点头,目光转向她身侧那位垂首站立的女子,“换脸过程摧肌蚀骨,异常痛苦,你可以接受吗?”
“当然可以。”那女子抬起头,眼底竟已有几分属于崔芷的桀骜与清冷,语气轻缓却带着一丝邪气。
“其实你眉眼间已经很像她了,要你这么痛苦地换一张脸,还真是难为你了。”
“我之荣幸,堂主当初也是这么走过来了,我并不觉得难为。”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换脸!”听到这两人的对话,独自站到一旁的陈曼文忽而走上前来,挡在崔芷身前,“你们是想害了她的命?”
这一句话并不避着在场的人,也没有刻意收敛声音,一时间让听到的人皆朝她看了过去。
宋言玉也淡淡瞥了她一眼,只不过脸上却没什么情绪,也无意与这无关紧要之人起纷争,看了一眼后便轻飘飘地移开了目光,然后向身旁的人点了点头,“那就开始吧。”
“不行!”江知音脸上升起一股怒气,“我看谁敢动!我要回去告诉父亲!”
宋言玉看了一眼肖羽,肖羽会意,立即指使一人上前制服江知音,然后将她拉到墙角。
面前清净了些,那答应换脸的女子随即躺到了崔芷身旁。
一直候在石床旁边的两人,摊开旁边桌上的布袋,然后在其中各式各样的用具中选择了两根针。
只是就在她们把已经准备好的汤药要灌进她嘴里时,床上的崔芷忽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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