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钟,我看见海棠花未眠,总觉得这时,你应该在我身边①。
这句诗听起来美妙至极,读起来也满是诗意与情愫,但真正的凌晨四点半,其实是很残酷的时刻,如果熬夜到这个时候,眼眶也是黑黑的,眼睛也是睁不开的;如果是这个时候起床,那也是睡眼迷离、气息微弱。
以往段怀夕都是熬夜到这个时候,凌晨四点已经可以准备天蒙蒙亮了,她也不是没有熬过通宵,在床上见识过最明亮的曙光,所以其实段怀夕对于日出并没有太多的执念,也没有其他人的兴奋。
她更多的是要出片的兴奋,是的,出片。
自从她思维打通了,决定一心搞事业,但是暂时又没有剧组可进,她只能在综艺上想尽方法满足自己暴涨的事业心,从想法出现到现在不过半天,段怀夕的事业心实在无处安放,一想到明天的日出可以拍下绝美的所谓“神图”,段怀夕直接早睡早起了。
手机上的闹钟从3:45开始每隔五分钟响一次。
3:45,段怀夕的手机准时响起锤王和一直活在台词中的胡德禄,以及锤王的球头媳妇。
“你干甚去了?”
“额去石圪节公社找胡德禄给额弄了一个时兴的发型。”
“你弄个球头你弄。”
“额特么蒸想锤死你。”
“你干甚去了?”
“……”
……
许尽欢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
许尽欢:(猛回头)(猛起身)(猛睁眼)神金!
段怀夕确实足够了解自己,提前十五分钟,五分钟一个的循环闹钟确实把自己叫醒了,但许尽欢很痛苦,提前十五分钟被闺蜜的闹钟叫醒,谁懂了?
也就是段怀夕是她的闺蜜,换个关系,她都要一气之下……气死了,幸亏这是段怀夕。
许尽欢站在段怀夕的床头,在她最后一个闹钟响起的时候,在段怀夕自发地睁开眼睛寻找手机的时候,将自己的手与段怀夕手以交叉的方式十指紧握。
段怀夕猛睁眼,猛甩手:“我靠!”哪来儿的爪子?
一睁眼就是许尽欢笑眯眯的样子,好像个鬼,“怎么样?起来得痛快吗?西北锤王有给你叫醒吗?”
段怀夕:西北锤王没给我叫醒,你给我吓醒了,闺蜜你可是有点吓人了。
许尽欢继续贴近段怀夕,打开床头灯,光线从侧面照过来,有点阴恻恻的渗人,“你小子给我好好起来,不画得美美的都对不起我少睡的十五分钟,睡得正好,你咔咔给干起来了,我现在是蒸想锤死你!”
许尽欢半开玩笑一般虚虚掐着段怀夕的脖子,不是一种伤害,更像是挠痒痒一般的捉弄。
段怀夕给她弄起来,睡意全无,一番洗洗涮涮,还没化妆呢,时间竟然也来到了惊人的四点半,段怀夕抓紧时间化妆,居然差点赶不及。
为了出图好看,段怀夕短暂地撸了个好看的微醺妆,虽然面对着日出看不出来啥,但好歹是一份心意,她相信她的稀饭们会自发地给她的每一张图片调色,最后“还原”出她自己都认不出来的精修美照,但她不想稀饭们给她“作弊”之前,看到的是一张不修边幅的素颜。
这里的气温,就算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凌晨都不算低,但海风常在,吹得人总有种很冷的错觉,段怀夕不自觉穿上了长袖带兜帽的衣服。
带上兜帽,总感觉自己装装的,有点犹豫,还有点朦胧,总之有点装装的,许尽欢一眼看出来段怀夕这种突如其来的strong感,忍俊不禁。
段怀夕:那咋了?
许尽欢:(点头)(竖起大拇指)你好看你有理。
所有人一起在客厅集合,段怀夕一眼看到了周景之。
好巧,所有人中,只有他们两个穿着带脑子的外套,不知道为什么,本应大大方方开玩笑的他们,谁都没说话,只是尴尬地相视一笑。
毕竟谁都没有忘记,段怀夕的信息和周景之的回复,都是在表示,不仅对方要避嫌,自己更要避嫌,明明其实并没有硬性的规定,但他们就是开始莫名其妙地避嫌。
有心人自然能看出来,但这并不是他们该管的事情,有些事情无伤大雅对自己也没影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过得很好,所有看得出来的人都不说话,只当是平常发生的事情,但总是会在心里有些嘀咕,这俩人是不是有情况?
许尽欢趁着段怀夕尴尬的时间,一直在和季月唐眉来眼去,不知道打什么眉眼官司。
至于尴尬的发源体本人,段怀夕和周景之两个人一前一后都隔着两个人的距离。
段怀夕在前,走在许尽欢身边,身旁的另一侧是边叙;周景之在后,身旁的谢云帆和刘珂然以及其他人有说有笑。
两个人看起来分散,但实际上很紧凑,明明站在对角线的距离,但却是一回身、一抬眼就能看到彼此的角度,该说是无形的安排,还是潜意识在操控?
前一种是承认命运,后一种是承认喜欢,段怀夕当然都不认。
白云小屋和海边的距离并不远,也不算近,闲庭信步着走过去,连五分钟都不需要。
在这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周景之侧眼看了不知多少次,段怀夕一次都没回头,他们之间忽然就变成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似乎比白水还要寡淡,也没有冰的那种刺激和寒凉,只是莫名地不沸腾了而已。
段怀夕对他心中想法一无所知,她只是和许尽欢走在队伍的最前端,时不时侧头看许尽欢和季月唐闲聊,她眼神的落点全都在身旁的人身上,她没有回头过。
直到他们站在海边,站在海浪不会轻易达到的地方,每个人都站定,站成一排,他们十四个人站在最前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站在他们身后,或与他们平行的地方。
此时此刻,万事俱备,只等那一轮橙红明日的到来。
最开始是无尽的黑暗,慢慢地可以看到远方透露出一点光来,不是一个点的光,是整个海平面头都透露着橙红色的光来,海平面之上的天,在橙红鎏金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是无边无际的黑,而变成了带着墨色的蓝。
这寂静的蓝的冷和那橙红的光的暖,就这样奇异地交织在一起,过渡甚至并不清晰,比世界上最高明的画师化出来的画还要震撼。
慢慢地,橙红色的部分逐渐扩大,直到海平面某个点骤然出现一道刺眼的光,眼睛适应以后就可以看清,那是如火一般的一个光芒万丈的点,一个点怎么够呢?这轮日势必要比最大的火还要盛大。
地平线,海平面,都是无法束缚住它的存在,这轮耀目的闪着金色辉煌的圆,就这样逐渐艳光四射,明明只有一种暖色,但却是这样的令人无法忽视,周围的云团揉在一起,只能看到镶着金边的模糊的形状,而中间的颜色却是说不出来的。
浪涌起又落下,总是不停歇,海浪的无穷变幻,恰似亿万年沧海桑田的具象化,一山起一山崩,总是不停,总是不只。
耳边有着风的声音,浪的声音,浪被风牵引着的声音,唯独没有人的声音,从日出开始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人说话了,多数一句话,都是对天地造物的亵渎,更没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因为他们更清楚,再高级的摄像机也不能记录下他们眼中的万一。
段怀夕恍惚记得,中学时候学过一篇古文,具体名字忘记了,只记得其中有段话: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②。
这里不是山间,也没有林,更没有岩穴,但这晦明变化,段怀夕不能想到其他,或许是她的文化水平有限?一时间不能从自己的脑子中搜寻出适合的描写,也不能脱口而出想要的话,只是空空震撼。
她低头一笑,还要什么形容?这样的景观,其实根本不需要人的称赞,存在了就存在了,不存在就不存在,根本不需要有人说任何话,做任何事。
思及此处,段怀夕忍不住放声大笑,混合在海风中,竟然一点也不明显,没有许多人在意。
没有许多人在意,那也就是有人在意,阳光完全照耀的那一刻,霞光万丈,光芒刺眼得让人不敢直视,周景之下意识侧过头,稍稍后退一步,段怀夕站在他的右边,隔着好几个人的距离,他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段怀夕。
看她的手逐渐搭在许尽欢的肩膀上,逐渐依靠在许尽欢的肩膀上,金黄色的光辉在她脸上绽放,她好像不似人间一般,只是存在于幻梦之中那样,一颦一笑都是那样不清晰,但又分外清晰。
她的头发被风扬起,没有到飞扬的程度,只是飘飘的,柔和得让人想要一手触摸,但他们离得太远,他不敢越雷池一步,他们之间的三个人的距离,好像无法逾越。
在风声海声之外,他清楚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从他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好像有什么正在破土发芽的一般,又或者原本就已亭亭如盖,只是他从来不敢发现而已。
①来自川端康成
②来自《醉翁亭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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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Chapter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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