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知晓他腿上当真是受着伤,秦青实在是想将他那轮椅给撅过去叫他走两步。
蒋岑很是好意思地看着她:“陈二嘛,确实挺好的,就是跟我比起来,还缺了点意思。”
“是吗?”秦青索性就放了原本想问的话,拢了手炉,“缺了什么?”
“缺了点脸皮。”
瞧瞧,是人话么。
好在秦青已然适应了他行事,配合道:“嗯,蒋公子的脸皮子确然是厚一些,经得住老。”
“哎!秦小姐这般理解也是可以的。”蒋岑竟也不否定,反是自行转了车轱辘到她边上,仰头道,“那日小姐说的话我可是记着呢。小姐说过现在还不喜欢我,但是可以试一试。”
秦青垂眼,只突然发现木通立在几步之外,陡然转了眼去瞧空中那莫须有的月亮,意识到二人有些不妥,便没说话。
蒋岑却继续道:“秦小姐一定要先试试我,其他人就算是想试,也得往后等一等,先来后到么,你说是不是?”
什么歪理。秦青听着,耳朵却是先行红了一瞬,退后了一步:“夜深了,蒋公子还是回去休息吧。”
“那我看着秦小姐先回去。”蒋岑笑吟吟的,“不然,我心里放不下,睡不好。”
“阿嚏!”木通很是煞风景地搂了搂自己,憨憨道,“那个有点冷,哈哈,有点冷……”
直到回了房中坐下,秦青才回过神来,暗骂一句。给蒋岑这么一搅合,她出去一趟什么也没做成。
寒风刮过军旗,晋城之外,蒋贺坐于帐中,见得外头副将进来禀道:“秦司监要的药材已经从京中送来,只是此事将军您看……”
蒋贺摇头:“如今,我等也只能信秦司监。”
“将军。”副将欲言又止,终在帐中人投来目光时,端立压了声音道,“我等行军打仗,都知道那血涂子,若非紧急,不该用。换言说,少用一些倒是不妨事,可此番秦司监要了这般的量加急赶制……”
说着副将索性言明:“将军,我等粗人,用了便就罢了,那城中可是百姓。”
蒋贺如何不知道,血涂子虽是能立刻止血,却也是一种慢性毒药,最后可能导致血脉坏死,轻则需得时日恢复,重则可废。
军中用过的人不少,之后都要军医行针调理。
时疫隔年便有,如何也不到这个份上。蒋贺记得来那肃色的司监大人来的那日,先是来了他的营帐,嘱他莫要进城,而后便就要了纸笔。
“蒋将军,”秦司监将折子给他,“若是明日城上扬起蓝旗,将军便将这折子送给圣上。”
罢了,又递给他一封信笺:“这一封,便就麻烦将军送与秦府,若有变故,城中百姓无辜,万望将军小心送去。”
“秦司监何意?”
秦知章却并没有直言:“只是怕圣上瞧见需得耗费些时间罢了。鄙府还有些存量,先行抵上。”
蒋贺敏锐地抬眼,秦司监摇了摇头,已经起身要进城去。
“秦司监!”蒋贺唤道,“司监大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秦知章悠悠转过身来:“蒋将军,老夫是医者,治病救人罢了。然则将军要做的,是保家卫国,可是?”
灯火闪烁了一下,副将过来添了灯油,蒋贺摆摆手,先行往帐外去:“秦司监进去几日了?”
“三日有余。”副将担忧,“这晋城自将军下令封了,便就未有人进出过。”
莫说流民之乱,这晋城中如今也不知何等模样,连声音也是少有。蒋贺嗯了一声,却并未再说。
第二日是二十九,兴和行宫中已经装点得很是隆重,年味甚重。冬猎是设在大年初一,因而二十九这一日一般都是空闲得很。
除了臣子会陪了上边清谈游林,其他的公子小姐们,也乐得自在。空余偏殿里常有流水赋诗之类的游戏,旁有人弹琴奏曲,好不热闹。公子哥们更是活泼得很,投壶射箭,不亦乐乎。
难怪陈怡榕总也想来冬猎玩,原真是好玩得很。大兴这位圣上倒是很会与民同乐,这般时候,也不限制着这些年轻人们,颇有些家中长辈的意思。
当然,这也不过是稍微打个比方,秦青自然明白,这位子上的人,不当全然不知的。
秦青随着宁大小姐入了席,并不盼着那流水上的杯盏停在自己面前。当众吟诗作画,实在非她性子。
玩过一轮,便就再无心思,秦青抽了空出来透气。行宫里设了高台,她立在栏上,抬眼就能瞧见。
只那高台离得远,遥遥不是她能独自过去的地方。
忽而下边沙沙作响,秦青低头,瞧见那四季常青的藤蔓下,钻出两个人来。说是钻出来,不若说是互相拉扯了出来。
陈宴端庄的面上现了一些青白,有些淡怒:“蒋公子想做小人,恕陈某不奉陪了。”
“哎!说好有难同当的嘛!你看若方才不是我拉你一把,你就跌下这轮椅了。”
这声音——秦青收了目光,往后退了一步,隐在了栏后。
有吱呀的轮椅声行过,陈宴的声音已经淡下:“在下没有蒋公子这般精力,更没有蒋公子这般心情,告辞了。”
“陈二公子这般扫兴做什么,”蒋岑拉他一道,不想被人猛地掀开,不过他也不在意,自滚了轮子到了他面前堵住,“既然来了,我们就偷偷听一下么!说起来你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这里这么多小姐,保不准就有你喜欢的呢?”
“我看蒋公子是想看自己的心上人吧?”陈宴讽了一句。
“我这么明显吗?”
陈宴觉得简直与他鸡同鸭讲,冷道:“让开。”
“你真的不想听听她们说什么?”
“不想,让开。”
“回去多无聊啊,来嘛!”
许是陈宴面上实在难看,蒋岑终于作罢:“好好好,你回去吧,我看一会就去陪你。”
“不必。”
秦青站在阶上,也不知该出去还是该扭头回去,正要动作,就听下边人道:“秦小姐好巧,你也在啊!”
如此,到底躲不过去。
蒋岑昂着头瞧她出来,嘻嘻一笑:“秦小姐今日着了蓝衫更好看了。”
秦青低头瞧了自己裙裾,才意识到方才根本就没有藏住,只得拾阶而下,说得却是并不好听:“这边是小姐相聚的地方,蒋公子声音这般大,也不怕叫人都唬了出来。”
“不会的,秦小姐选的地方不就是图个清静么,哪里能轻易叫人打扰。”
秦青默了,寻思着这不是正被打扰了么。
见得人近前,蒋岑叹气道:“啧,今日木通那厮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姐可能推我一程?”
“你手呢?”
“啊,方才陈二掀我的时候太用劲,疼。”
“……”
对峙间,上边忽然又有声音响起,似是哪家小姐与丫鬟说话。秦青第一时间便就觑了边上人一眼,是谁说这地方无人打搅来着?
后者却是指了指自己的座下,秦青无法,依了他将车推进了刚刚他与陈二躲藏的地方。
藤蔓下是一处凹进的窄墙,根本就藏不进这一人一车,难怪刚刚陈二那般着气,秦青也是突然意识到,这儿虽是少有人至,但也不是什么禁地,她为何要做贼一般。
想着就有些懊恼,觉得自己怕是跟他话说多了,带傻了。
正要直接行出,手却是被人一把抓住,下一刻,便就不自主地一个旋身,脚下不稳,被人一把搂住。
这出其不意的动作,待反应过来,秦青已经坐到了他腿上,下意识就要开口,蒋岑却是食指按住她唇角:“嘘!”
“……”
上头传来的声音很是熟悉,秦青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谁。
“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回小姐,他说,此身有残,配不得小姐,还望小姐莫要垂怜。”
秦青伸手将唇上的温热拉下去,挣扎要站起来,蒋岑却是不依,因是她背对他坐着,也瞧不见他面容,只无奈踹了他一脚。
蒋岑吃痛,终是放松了些,却也没叫她起来,只凑在她耳边道:“别动。”
秦青脸颊轰得就红了一遍。
上头的声音还在继续,只不过似是沉吟了许久。
“那我命你送给他的东西呢?”
“他没有收,奴婢拿回来了。”
“他还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强扭的瓜不会甜,还请小姐求老爷,断了这桩亲事。”
“既是无意,他为何那日还要送我回府!”
上边的声音渐渐弱了,可见说话人心伤。秦青从来无意窥探他人情事,实在尴尬,只等着再无声响,才猛地将人推开,往外走去。
蒋岑转着轮子匆匆跟上:“你去哪里?”
“别跟着我!”
“秦小姐不好奇宁大小姐喜欢谁吗?”
“蒋岑!”秦青回身,被身后人紧紧撞上,又是一滞,拧眉道,“你难道每日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没有其他要做的了吗?”
蒋岑有些委屈:“今日只是凑巧……”
“凑巧?”秦青冷笑,“那陈二公子分明是你带来的,若不是我,怕是今日听到的就是陈二公子了吧?!”
也不等他再说,秦青扭头便走,再也没给他追上的机会。
蒋岑愣了半刻:“可这真的是意外啊……”
只是也无人再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