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佳佳被孙父领着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捏着印着可爱卡通形象的水笔。
“来，快和两位老师打个招呼。”
在孙母的催促下，孙佳佳眨着明亮忽闪的大眼睛，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唐霜说道：“老师好。”
在视线移到了唐霜边上的陆煜祺时，孙佳佳明显愣了一愣，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孙母的后面，手指用力捏了捏卡通水笔，这才接着对陆煜祺说了声“老师好。”
唐霜询问了孙佳佳的在校成绩和学习进度，装老师装的那叫一个以假乱真，然后相当自然地说就先帮孙佳佳检查一下作业，好了解一下孙佳佳的真实情况。
陆煜祺看着唐霜辅导着孙佳佳修改作文，还挺像模像样的，别说孙父孙母，他看着都要以为唐霜就是个名师了，这才后知后觉，看来之前李思远说的，唐霜是建宁大学法学院第一不假，这底子确实是在的。
所以唐霜既然自己文章写的这么好，为什么报告还总要推给他写！
孙父孙母见状则是放下心来，孙母推了推孙父说道：“你看，我就说还是要请个老师来上门辅导吧？我问过了，佳佳班里其他同学都有请家教的。”
孙父回道：“行了，别打扰孩子学习。”
孙母笑着对唐霜说道：“那老师您先专心辅导，我们就不打扰了。”
唐霜却没有立即接着辅导孙佳佳，而是微笑着看向陆煜祺。
陆煜祺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出去？
唐霜耸了耸肩：当然。
唐霜笑了笑：你在外面也很重要，看住孙父孙母，别让他们随便进来。
陆煜祺知道唐霜这是要同孙佳佳说一些，大概只有两个人在的时候才能说的话题，最好不让孙佳佳的父母随便进来。
陆煜祺便右手虚握成拳碰在唇畔轻咳了一下，说道：“那就你先辅导吧，你辅导完带着佳佳出来，我接着辅导英语口语。”
孙父孙母走出房间，陆煜祺出门的时候关上门。
趁孙佳佳伏在书桌前认真修改着作文的功夫，唐霜环顾孙佳佳的房间，发现孙佳佳的床头摆放着几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卡通棉花娃娃，书桌上还摆着一个摇摇乐，便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演员文新呀？”
孙佳佳本来听唐霜说前半句，还以为唐霜和那些大人一样，装作很懂的样子套近乎，等到自己说喜欢哪个明星之后，再摆出年长者的姿态来批评自己。
结果没想到，唐霜接着提到文新用的是“演员”这个抬头。
孙佳佳听到这句话后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唐霜，眼睛亮亮的：“你也觉得文新是个好演员是吗？”
唐霜笑着点头：“我看过他之前演的那部电影，演的还挺好的，和影帝演对手戏都能接住，特别是结尾那里，那个倒下的镜头，真的绝了。”
听到唐霜这么说，孙佳佳立即有种觅得知音之感，把笔一丢，双手一拍：“对对对！我就是觉得他演技超棒超好！我就是那部电影入坑的。”
然后滔滔不绝地向唐霜讲述起自己对于文新的了解，倾诉这她对于文新的爱意。
见孙佳佳由文新——这个共同话题作为突破口，拉近了同自己的距离，两人逐渐亲近起来，唐霜在听孙佳佳讲完一大段话之后，说道：“那看来你审美还是挺不错的嘛。”
孙佳佳一昂头：“哼哼，喜欢文新的人审美能差到哪里去~”
唐霜点头表示赞同，接着问道：“那你觉得刚刚的那个男老师不帅吗？”
孙佳佳没有想到唐霜会问到这个问题，一下子呆住了，过了片刻后才转身重新把方才扔到桌上的卡通水笔给拿回到手中，手指用力捏住，这才回答道：“帅……帅啊……”
唐霜观察着孙佳佳的反应，放缓语速，温柔问道：“那你刚才在客厅里看到他，怎么吓了一大跳？”
孙佳佳捏着卡通水笔，手指用力到指尖发白，咬着下嘴唇回答道：“我……我就是有点怕……”
唐霜问道：“怕什么？怕他？还是怕男性？”
看到孙佳佳随着自己的提问眼神有明显的闪动，唐霜心下有了数，她问道：“那你以后见文新怎么办？”
提到文新，孙佳佳似乎有了勇气，捏着水笔的手不再那么用力：“我只是害怕陌生男人，文新没关系的。”
虽然之前观察孙佳佳的反应，唐霜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但是得到孙佳佳的回答之后，唐霜仍是心里一沉。
来找孙佳佳之前，唐霜就已经在脑海里大致过了一遍，孙佳佳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而孙佳佳现在给出的答案，无疑是唐霜最不愿意听到的其中之一。
可就是这样，才要去搞清楚事实的真相。
唐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的温柔，不具有攻击性：“为什么？”
“我……”孙佳佳下意识地往放在书桌边的手机看过去，神情慌乱紧张，仿佛在回忆一场噩梦一般，喃喃说道：“因为男人很可怕，很恐怖。”
“会很痛。”
就如唐霜所料，孙大爷为什么放着社区民警不去找，来找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而是让她上门来找孙佳佳。
孙大爷敏锐地捕捉到了孙女的不对劲，这才向自己来求助。
回想起方才孙父孙母张口闭口的成绩升学，唐霜有些明白，孙佳佳为什么把这么大的一件事藏在心里面。
孙佳佳迷茫地问道：“如果告诉爸爸妈妈，他们会骂我吗？我要去报警吗？”
唐霜怜爱地摸了摸孙佳佳的头：“我不能替你决定。”
“这对你而言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你要想清楚。”
“不过我想，”唐霜顿了顿，目光看向孙佳佳放在书桌上的摇摇乐，“未来在见到文新的时候，你应该不会想像今天这样，往后退两步吧。”
唐霜站起身，拆下孙佳佳头发上的橡皮筋，替她重新扎好了头发，然后蹲下身，与孙佳佳平视，认真说道：“我会在楼下等你，你想好了来找我。”
唐霜说完后便出了门，孙佳佳需要一点时间，同时也需要一点自己独处的空间。
孙父孙母见唐霜从房间里出来，热情地围上来，询问着辅导的情况。
唐霜给陆煜祺使了个眼色，陆煜祺便拿起手机，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然后说道：“学校里有个会，我们得去一下。”
唐霜也跟着装模作样地掏出手机，假装看了消息通知的模样，然后对孙父孙母道歉，说学校有事，今天的补习就到这里了，他们得先走了。
“两位老师怎么来的，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去学校啊？”
“谢谢您的好意，不用了。”
孙父孙母实在是热情，唐霜又同他们唇枪舌战了好一阵，才能够拉着陆煜祺溜了。
站在楼底下，唐霜长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看来这老师也不好当啊。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长比当事人都难对付。”
陆煜祺点头表示赞同。
“你刚刚的表演有些拙劣了。”唐霜点评起陆煜祺方才的演技。
陆煜祺瞪大了眼睛：“有吗？”
唐霜点了点头：“有，太浮夸了。跟谁学的？”
陆煜祺煞有介事地说道：“李思远每次说自己开会有事，不就是这样吗？”
唐霜疑惑道：“有吗？”
这回轮到陆煜祺点了点头：“真有。”
唐霜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李思远到他们这儿来，好像确实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不过人家本身也就是下来锻炼，说是跟着他们一起，唐霜也不会真的去管李思远这个省厅大神。见不到还更好。
毕竟谁知道人家锻炼结束要高升去哪里，万一成了自己的上司，虽然根据李思远的级别，不会是自己直属上司，那万一成了老王上司的上司，那不就更尴尬了。
陆煜祺是家大业大，本身不指望着这份工作的工资，可她唐霜不一样，还想着混吃混喝呢。
虽然李思远现在不在这儿，但想到李思远那张精英脸，唐霜还是下意识地看了圈四周，总觉得背后说李思远的坏话会被他听到。
“算了，不讨论这个话题了。”唐霜决定就此揭过此事，掏出手机给陆煜祺转了一百元，“你去买点夜宵吧。”
唐霜话刚说完，陆煜祺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唐霜忍不住笑了，陆煜祺红着脸辩解道：“这个点了，饿是正常的嘛！”
“我知道，你快去买吧。”
不知道是因为陆煜祺肚子饿激发出了潜能，还是之前在孙佳佳家里，陆煜祺已经在手机上提前看好了周围吃的地方，不一会儿，陆煜祺就左手拎着炸鸡，右手拿着奶茶外带袋，一蹦一跳地走了过来。
唐霜先是看了看炸鸡那袋，再看了看奶茶袋子里装着的奶茶的标签。
得，还是全糖。
“让你买夜宵，你就买这个？”
陆煜祺：“嗯呐，周末晚上，不吃点好吃的怎么能行？”
唐霜指出：“这也不是你买炸鸡和全糖奶茶的借口。”
陆煜祺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问道：“师傅，你知道这个点吃炸鸡奶茶脸上会出现什么吗？”
“是笑容。”
唐霜忍不住笑了。
她不是被陆煜祺的话逗笑的，而是看到陆煜祺振振有词的模样，觉得过于可爱了。
陆煜祺喝了口奶茶，手指摩挲着奶茶杯壁，开口问道：“是强女干，对吗？”
陆煜祺这话问的没头没尾，但是唐霜明白陆煜祺问的意思，点了点头。
陆煜祺看向唐霜，问道：“强女干罪等社会危害性极其严重的罪行，不需要告诉才处理，公安机关在知道有案件发生后，就可以立案侦查，我们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等孙佳佳下来？”
面对陆煜祺的提问，唐霜隐隐有些明白，像陆煜祺这样的人才，为什么老王要安排他跟着自己，一线办案。
唐霜也跟着喝了口奶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全糖加的糖有些多了，喝到嘴里反而甜的她腻到发苦，嗓子有些干涩发紧。
“诚如你所说，强女干案确实不属于不告不理案件，司法机关在调查清楚犯罪事实之后，有权依法提起公诉。”
“现实远远比法条规章要复杂的多。”
“我们不能替当事人决定她的人生。”
“毕竟很多时候，追求真相这件事，本身可能就是一种二次伤害。”
唐霜抬头看向孙佳佳的家，那里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她眉眼温柔，神情却坚定：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而这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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