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跑进来一位大理寺捕快。
“几位大人，安王爷和程大人请你们移步偏厅。”
公主的尸身停在偏厅中，为了维护一国公主的颜面，公主的尸身上被盖上了一层白布，只露出了平静的遗容。
仵作在一边无措地站着，显然是被人阻拦了验尸的行径。
众人走进去就看见安亲王跟程和泽对立而站，安亲王满脸阴沉，而程和泽亦是绷着脸。
程芷藏在崔嘉慕身后，偷瞄几眼严肃的程和泽，敛眉屏息，默默缩起胳膊，努力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安亲王眼风扫过进来后将不大的偏厅挤得更显拥挤的几人，不悦地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多人？”忽然他话音顿住，似笑非笑地盯着崔嘉慕。
“崔大人怎么来了？是崔太傅放心不过，才让你到本王府上来？”
崔嘉慕不卑不亢地对上话中有话的安亲王，平静道：“南鄂国公主出事事关邦交，非同小可，家父忧国忧民，下官做儿子的，心中见不得父亲愁眉不展，这才冒昧打扰上门，还请安王爷见谅。”
沈容英眉梢轻挑，这跟刚刚说的可不一样，到底哪个理由才是随口敷衍人的？
程芷显然也注意到了崔嘉慕前后理由矛盾，面对位高权重的安亲王，他下意识地不想让崔太傅在安亲王手上落下话柄，才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但实际却是因为她的任性，想来一查究竟，才托他帮忙进来。
她颇有些不是滋味地抿了抿唇，出去后再好好向他赔罪吧。
崔嘉慕一开口，众人的目光不可避免地都聚焦在了他身上，程和泽倒是不意外会在这里见到崔嘉慕，毕竟此事确实不是小事，崔太傅关心让他来看看再正常不过了。
这般想着的程和泽不以为意地转走视线，忽然表情一僵，旋即双眼微微瞪大，险些将那个名字脱口而出。
程芷莫名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她心中预感不妙，偷偷转动视线，对上程和泽仿佛要吃人似的的目光，她登时头皮发紧，心中直呼不妙。
不大的偏厅中气氛莫名变得逼仄紧张。
“王爷和大人将我们唤来，不知所为何事？”沈容英出言打破诡异的氛围。
提起这事，安亲王怒及反笑：“程大人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让贱民的手去碰金贵的公主，甚至要解衣剖尸！”
躲在程和泽身后的仵作弱小又无助地将头深埋。
程和泽拧眉不悦，耐着脾气解释：“虽然从表面上看，公主疑似死于短匕造成的伤口，但是公主的嘴唇略微泛紫，我们不能轻率地断定公主的死因究竟是什么。让仵作验尸查验一番，是最准确的。”
“程大人，你这是要两国结仇吗？”安亲王毫不客气道。
程和泽却并不被安亲王的话吓到，他不以为然地开口：“查明公主死亡的真相，给南鄂国一个交代，才是不伤及两国友好邦交的方式。”
“等、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验尸？”阿莱那使臣操着蹩脚的口音出声提问，他下意识地看向在场众人中他相处最久的沈容英，眼神茫然，“沈大人，验尸是要割开尸身的意思吗？”
沈容英为难地在安亲王和程和泽二人中看了几眼，没得到示意后，索性如实回答道：“没错。”
阿莱那大惊失色，他走到公主遗体附近，两手拼命摆动阻止道：“不不，不可！”
安亲王得意地斜了程和泽一眼。
程和泽上前一步，试图劝说阿莱那，然而阿莱那此时看他犹如恶鬼，惶恐后退两步：“不可验尸，不可。”
程芷站在角落中，无心前方政治交锋，她观察四周摆设，心中泛起一股微妙的违和感，但始终说不上来奇怪在哪里。
她只好收回视线，将目光向中央的公主遗体投去。
即便公主没有生息地闭着眼，也能从其饱满的额头、深邃的眼窝、精致小巧的鼻尖看出生前的美貌。
她盯着公主泛紫的嘴唇陷入沉思。
公主死前与安亲王等众人坐在同一宴席上，是那时候吃了被下毒的食物吗？那么又是谁下的毒？为了什么？
她抬眸看了看仍然现在争论中的几人，暗中拉了拉崔嘉慕的衣袖，察觉到袖袍轻动的崔嘉慕心中无奈。
他一本正经地靠近公主的尸体，程芷默默地紧跟着他上前。
“阿莱那大人，请容本官察看一番公主的伤口。”
阿莱那使臣看着气质温润的崔嘉慕，犹豫道：“不验尸，可以。”
崔嘉慕温和笑笑，缓缓将盖到公主脖颈上的白布揭到小腹以下，露出暗红的伤口。
程芷不动声色地将眼神落在伤口上。
胸前的伤口很小，衣襟上被晕开的血迹颜色不深，对比起出事的院子地上的大片血迹，这处伤口瞧着不太像是有这么大出血量的模样。
“你看出什么来了？”十分冷淡的语气在一侧响起。
程芷一僵，不敢抬头去看程和泽。
程和泽暗瞪一眼程芷，冷冷地对着崔嘉慕说：“说来听听。”
崔嘉慕丝毫不怵，沉静回道：“学生观公主这道伤口的四周血迹晕染不如左腹的颜色深，恐怕公主的左腹上还有一道伤口。”
他绕到左侧仔细看了片刻，才从被血迹染得暗红的衣裳上头看出一道口子。
程和泽不冷不淡地称赞一句：“猜得不错。”
崔嘉慕谦逊地抿了抿唇。
程芷正要跟上崔嘉慕去观察公主左腹的伤口，余光瞥见程和泽射来目光，她脚步顿住，默默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
即便有崔嘉慕特意掩护，在程和泽时刻紧盯的目光下，程芷也无法聚精会神地去观察公主的尸身上的线索。
一直到众人各自散离之前，程芷都没有再找到机会好好观察一番尸体。
安亲王和程和泽自然走在最前头，崔嘉慕特意落在最后，而她耷拉着脑袋跟在崔嘉慕身后准备离开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屋子。
崔嘉慕回头时正巧看见程芷仿佛被惊雷劈中似的呆愣模样，他小心地看了看逐渐拉开距离的众人，返身走到程芷身侧，低声道：“我们该走了。”
程芷却愣愣地说：“这个屋子不对。”
刚刚屋子里站满了太多的人，才没让她看出不对，此刻人群散去，屋子真正的格局才展露出来。
崔嘉慕正待外头去看屋子，身后传来呼唤：“崔大人？”
崔嘉慕忙道：“别看了。”
程芷咬了咬牙，才无奈跟着崔嘉慕离开，但脑海中不住地盘桓着偏厅摆放格局。
程芷坠在人群身后，她看了看正在跟她爹回话的崔嘉慕，又看了看四周，无人注意她，于是心中打起溜走的盘算。
众人转弯途径一道拱门时，程芷错身一步，藏在了一侧的角落等待了数息，确认没有惊动任何人后，回身离开。
她再次回到偏厅，却发觉偏厅门口已经有两名捕快守着，她费了好大的功夫将他们引开一小会儿。
一道吱呀声，一个瘦小的人影灵巧地一晃而过。
半空中掠过几声倦鸟的啼鸣，橙黄的日光被纸窗拦在外面，屋子里一片昏黑。
静谧的屋子中只有程芷一人的呼吸声，她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公主遗体上。
这间屋子的异样先暂时搁置，优先调查公主的死因。
她揭下白布，弯腰专注地盯着公主安详的遗容，安静地解开公主的衣裳，围着尸体观察了半晌后，她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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