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相见,明闲犹如梦中,崔芳更是激动不已。痛哭过后,互诉别后经历。
闻道明闲曾因水土不服耽搁几日,别无大碍,崔芳方才放心,提到宁国公来信,崔芳又气又恨,道:“我那日跳崖,是因着无赖要毁我名声,更因那无赖言语之中竟然提到你,说什么你去越地,都是皇后娘娘和国公夫人商议好的,便是为了借海盗之手要你性命,不然怎么可能刚一授官就是正五品?我便想着,我死之后,您父亲念及往日情谊,能多看顾你一些,早日让你回京,不想他竟如此无情。儿啊,你去越地是白白送命,不去就是抗旨,老天爷为什么不给我们母子活路?”
明闲见崔芳哭得哽咽,低低地说:“娘,您莫要哭坏了身体,儿子会想法子,咱们都要活下来。”崔芳忽然想起一事,说道:“儿啊,来时路上我又犯病了,护送我的人便寻了大夫来瞧,竟诊出我是中了毒,开了药方给我。那国公府竟是虎穴狼窝一般,咱们离开倒是好事。”
明闲急忙让阿砚去抓药,服侍崔芳用药后睡下,他来见邵览山和薛立岩。知道邵览山是正主,便径直说道:“我答应您,您要护我们母子平安。”邵览山道:“这是自然。”
明闲迟疑了一下,提醒道:“您和我认识的一位故人相貌颇为相似,今后最好不去京城。”
明闲回到住处,见崔芳睡得安稳,暗自思忖:“这么多年自己和娘亲都被宁国公用来作为明闻的磨刀石,一旦发现可能威胁明闻的地位,便毫不留情地放弃。所幸自己对邵览山还有些用处,方可保住母子性命。那邵览山小小年纪能让薛立岩认主,倒不可小觑。”转而又想到她的容貌:“怎和宫中那位长得极像?”他一天之中心境大起大落,已是累极,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便睡着了。
邵览山和薛立岩商议完后续之事,道别之时,邵览山问:”你的腿应当能够治好,要不要试试?”
薛立岩惊讶不已,想不到主子还有这等才能。他思索了一番,问道:“这条腿会不利于主子大业吗?”
邵览山说:“不会,除了你自己可能不舒服外,不会对我的事有任何影响。”
薛立岩马上说:“那就暂且不治。待我想明白主子在石家镇集议上的问话,再劳烦主子治疗。”
邵览山看了他一眼,点头走了。薛立岩让那一眼看得头皮发麻,他不治腿,其实有私心,这私心却不宜对主子说,就找了这么个借口,可是邵览山临走那一眼,似是看透了他。
离京五十余日,终于抵达江南司治所淮城。江南司布政使姓潘,听闻越地知府到来,潘大人激动的捻着稀稀拉拉的花白胡须,连喊三个好。见了明闲,心道:“这也太年轻了些,不过年轻好啊。”不待明闲见礼,上前拉住明闲的手,热情洋溢地道:“本官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明大人盼来了。明大人仪表堂堂,才华横溢,甫一授官,便是同知,还未到任,又升为知府,皇上爱才惜才,本官也自当放权,让明大人一展身手。今后越地就全赖明大人了。”
明闲连忙道:“大人过誉了,承蒙皇上和大人厚爱,下官愧不敢当。今后还请大人多多照应。”
潘大人开始诉苦:“明大人啊,江南司现在处处都来要我照应,要钱的,要粮的,要人的,令我焦头烂额,苦不堪言,你看我这头发都稀疏了。不瞒明大人,吴地皖地受灾更是严重,越地较之已是好上许多,可见皇上对明大人关爱有加。明大人也不要辜负了皇恩,这就启程赴任吧。”竟是要端茶送客。
明闲任务还未完成,装作看不懂,问道:“潘大人,下官听闻越地遭了匪患,不知军务是哪位大人负责?”潘大人就怕他问这个,因着大夏朝布政使即掌民政,也管军务,匪患之事,潘大人难逃其责。只听他叹了一口气,悲痛地道:“海盗登陆后,越地知府和镇守皆身先士卒迎敌,不幸阵亡。明大人到了越地,切记加强防守,万不可轻敌。”
明闲点点头:“大人有令,下官自当遵从。下官倒也带了一些人过来,先用着试试,如果力有不逮,还请潘大人多多指教。”
潘大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道到底年轻,不然自己还真得破财,他温和地拍拍明闲的肩膀,口气不容置疑:“明大人可不许自谦,强将手下无弱兵,本官相信明大人会将越地治理好。可不要学那些老滑头,整日朝本官要这要那,也不见拿半分成绩出来。辜负了皇上,辜负了百姓,也辜负了自己,我看他们升迁也难了。”抛开他一脸酒色之气,这番话倒也慷慨激昂。
明闲进入越地,便愈发觉得自己将越地交出去,是非常正确的一个决定。
行人稀少几近于无,房倒屋塌者不计其数,有的是被水冲毁的,有的是被火烧毁的。想来海盗不但抢掠,还放了火。进入州府治所余城时,门口竟是无人把守。进入城中,行人渐多,却个个神色麻木,双眼无光。
猛然听到有人争吵,却是一个大汉抢了一个幼童的野菜饼子,幼童的祖母哭着哀求道:“张大郎,求求你还给囡囡,他已是饿的撑不住了。”那大汉理也不理,三嘴两嘴吃完,便要扬长而去,观棋看着邵览山,邵览山点点头。观棋上前一掌击毙张大郎,那祖孙俩吓得哭声顿止,惶恐的看着这些人。周围漠然的行人四散逃跑,嘴里嚷着:“强盗又来啦,强盗杀人啦。”零星几个开着的店铺也赶忙关门闭店。
观棋抿抿嘴唇,眼含担忧看向邵览山,邵览山安慰道:“不要紧,会好的。”拿出干粮给那祖孙俩,问道:“怎么不回家?”那婆婆赶快让幼童吃,叮嘱:“慢慢地嚼,细细地咽。”然后对邵览山道:“谢谢女菩萨,谢谢女菩萨。哪里还有家呢,都让强盗烧毁了,人也都杀死了,我和囡囡躲在菜窖里才躲过去,可是那菜窖也只能藏两个人那!”她撩起脏破的衣襟擦泪,又道:“老天爷是要亡了越地,火烧不够,还要用水淹,老婆子讨饭都讨不到。”
邵览山看看天色,对婆婆道:“劳烦您老给遭难的乡亲传个话,就说有人要施粥,就在知府衙门口,我这里人手不够,看有没有人愿意来帮忙熬粥,用粥抵工钱。麻烦您老说清楚了,这粥老幼病残可以白取,其他人若是想喝,都要以工做抵的。”
那婆婆喜道:“姑娘可真真是女菩萨。老婆子便会熬粥,我熬的粥又软又糯,还不废柴。”邵览山一笑:“等您老传完话,就去知府衙门口吧。”婆婆拉着孩童前去传话,邵览山等人来到知府衙门。
衙门本是七年前新建的,因着任知府被灭门,老衙门便成了凶宅,前任知府到任第一件事就是新建衙门,如今却被海盗洗劫一空,还遭了火。明闲找到几间尚可住人的,问邵览山住哪一间。邵览山道:“你自去安排,不用管我。”明闲松了一口气,一路走来崔芳多在马车里,未见过邵览山等人,如今不住到一起,便不用担心崔芳因着邵览山的相貌胡思乱想。
邵览山冲观棋打了几个手势,观棋便出去了。不一会儿文老五过来拜见明闲,文老五憨厚如故:“大人顺利到任,我也好交差了。”阿砚便将镖费结清。文老五手忙脚乱道:“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来是想问问大人,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明闲问道:“人和货都送到了,你怎么还不回京?”文老五道:“大人,不瞒您说,我打算在余城再开一家风顺镖局,以后专走京城到余城这条线。还请大人今后多关照。”明闲刚想答应,转念一想道:“这事儿你找薛同知就可以了。”文老五告辞离开。
晚饭时分,知府衙门口突然热闹起来。那婆婆带着十来个人过来,后头还跟着许多。明闲安顿好崔芳,带着阿砚出来瞧邵览山他们怎么施粥。
薛立岩手中提了一面锣,用力一敲,乱哄哄的人群顿时一静。他声音洪亮:“乡亲们,我姓薛,是新来的越地同知。这是我主子,姓邵。主子刚来越地,见到乡亲们吃不饱、穿不暖,没地方住,心中颇为不忍,不顾舟车劳顿,安排我等施粥,务必要让大家先吃上饭。”见众人静静听着,便接着道:“大家往那边看,召营官、田营官已经把白花花的大米送来了,这里锅和柴也准备好了。我先说规矩,除非老幼病残,都要以工做抵,你们愿意吗?”众人纷纷道:“愿意愿意。”“快烧水吧。”他们根本不关心什么同知,什么营官,也不在乎同知怎么还有主子,那些都不如地上的大米来得重要。
薛立岩选出十个人,两人一队埋锅煮粥。因着召成和田默带人维持秩序,其余人等皆顺序排队,不敢乱来。粥香飘起,这座死气沉沉的府城,多了一些生气。
薛立岩给每个以工抵粥之人,发了一个木牌,让他们第二日拿着牌子来修缮衙门。同时给大家伙儿说:“明晚还会施粥,同样是这个规矩。”
等到人群散去,明闲问道:“那些人不来修衙门,你又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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