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生，还有人记得吗？”
照片有些老旧，上面的人身着纯白色校服，身姿挺拔，站如青松，脸上挂着浅笑，不难看出意气风发。
那是张从校园表彰墙上撤下来的上身照。
李校长把照片放在桌子上，烟夹在手指中间，没有点燃。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作为学校领导人之一，难逃其咎。
“这学生是我带过的一届，我记得他，是个努力上进的孩子。”教导主任一眼就看出来。
李校长点点头：“从建校开始，不是没有学生因为压力大跳楼，但从三楼跳下去的，只有一个人。”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踱步：“周延年，10年以第一名考进来的一个学生，和同学们也相处得不错。我去过他家，家里虽然有个弟弟，但关系和睦，家境也不差，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但是这个周延年，后来学习成绩下滑得厉害，在高三那年，一个小假期里，在学校跳楼自杀。”
教导主任面露苦涩：“我记得，当时的处理结果是学校赔了三十万，算是对周家的抚慰。”
李校长看向孟康：“听说英语老师来找过你，要求你下楼查看情况？”
孟康解释：“校长你知道的，我一大把年纪了，如果碰到什么，真没有一个小伙子能跑。而且这种事情，我当时也没有当真，后来我和教导主任去看了，什么都没有。”
李校长脑袋疼得要炸。
“你啊你，任职这么多年，就出了那么一次大错。”他停顿一下，“周延年当时是你带的。”
“校长，是我没有及时发现学生的情绪，是我的问题，我已经就这个问题深刻反省了许多年，也一直觉得对不起延年这孩子。他跳楼时我是在场的，亲眼看着他跳下去。这些年过去了，这件事就是扎根在我心里的刺，一刻也忘不掉。”
李校长叹息一声，没再多指责什么。
“年老师和你汇报的，那个同学看见的场景，和当年差不多，有一瞬间，我都以为是周延年的鬼魂回来了。”
孟康问：“校长，主任，你们说这世上真的有鬼神吗？”
教导主任斩钉截铁：“没这回事。”
许久之后，李校长才开口：“兴许呢？”
孟康额上的冷汗流下来：“李校长，您还相信这东西啊？这不都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吗？”
李校长：“看不见摸不着，但又存在世上的东西，谁能说得准？毕竟我没看见有，也没看见没有。”
“等我请的道士来，如果真的是他……”
“问问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噗通！"
孟康坐到地上去，教导主任搭一把手想拉他起来，但孟康一点反应也没有。
“孟老师身体不舒服？”
李校长：“再不舒服也得把今晚过去，一个班的学生，不能在学校里出了事。他们每一个，都是一个家庭的心血。”
“校长，门开了！”
一个老师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空荡的教学楼走廊。
学生们已经因为停电提前放学，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今晚所有职工人员都接收到命令，所有学生都不能随意走动，特别是不能靠近明德楼。
漆黑的夜色给这一片地方蒙上阴影。
.
灯亮了。
所有人的眼睛都因为突然受到光刺激的影响而闭上。
陆悯川第一眼看见沈浮。
沈浮低下头，看不清表情，乌黑的脑袋对着他。
“让我看看我的替身。”
站在门口的英语老师说完这话，成功得到沈浮一个眼刀。
但在英语老师看向这边时，沈浮收回视线，一步一步退回到人群里。
不能离他最远，因为离他最远的最佳位置已经被人占据。
就连第二十九个人，那个被陆悯川救了的同学都没忍住退后三大步。
一步一米多远。
“陆悯川？”
有同学试探喊，想知道这场游戏，究竟是真游戏，还是披着壳子的鬼找替身。
陆悯川没有出声。
一时间，同学们都判断不出，陆悯川还是不是从前的陆悯川。
根本看不出来。
陆悯川平时也不怎么搭理人的。
他沉默寡言，如同所有内向腼腆的角落男同学，除了有沈浮这个同桌以外，没什么值得拿出来称颂的地方。
他们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
到底是不是替身？反正没人敢试探一眼就不正常的英语老师。
“陆悯川。”这次陆悯川的名字是英语老师叫的。
但陆悯川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站在原地，仿佛像个假人。
“啊。看来失败了，这可是我花费好久才研究出来的游戏，同学，不如我们再来一次，怎么样？”
陆悯川刚刚出了会神，只是在想，神被人强行吻了，是件匪夷所思又极其丢神脸面的事情。
好在只有两个人知晓。
沈浮的嘴很严，也很软，可是时间太短了，还没来得及……
……
陆悯川想冲进大雨里，淋一场雨。
他回过身，因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顿感，整个人有些呆。
不知谁说：“你们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是已经失去意识。”
英语老师：“好，我们开始重现当时的情景好吗？同学们都要配合哦，教室里我记得是有扫把的，拖把得拜托同学们去取一下，还有垃圾桶，要大一点的，不然装不下人。”
“还有前十名要站在走廊里，……好像还少了点什么……算了，先这样。”
英语老师歪着头：“前十名，出来啊，让我点名吗？”
他是一班的老师，自然知道自己班级里的前十名是谁。
有同学吓哭了，他是前十名里的，怎么也不会想到英语老师精确点到他。
“老师，您平时对我们最好了，您别吓我们了，求求你了。”
可惜他的老师已经不是心软的英语老师。
“听话，前十名，排着队站好。”
语气温柔，但不容拒绝。
“慌什么？这么多人，还怕一个藏头露尾的东西？”
学霸推了推眼镜。
但他说出这番话后，谁都没有动。
他当然不会出手。
他已经发现，从一开始，英语老师就在引起他们的恐惧。
无论他是人是鬼，他的目的都不是杀人。
能够说服大家一起上最好，不能的话他也不会出事。
显然，大家太爱惜生命，没人愿意冒险。
学霸能屈能伸，对英语老师笑了笑，第一个走了出去。
随后是第二名、第三名、沈浮……二代、第十名。
陆悯川站在原地，等待英语老师指令。
“我们也出去吧。”
英语老师转身，背后传来情真意切的质疑。
“你为什么选中我们？”
为什么选中了这个年级最优的班级？
英语老师没有一点犹豫：“我也是高三一班的。”
学生耳中，他是高三一班的老师，对他们实行这些事情，最方便。
但在赶来的一行学校老师耳朵里，这无疑是承认了他就是那个人。
高三一班，跳下楼去的那个人。
“周延年。”李校长口中无声脱出这三个字。
在其他人心中，几乎是认定了的。
一班的前十名在几秒内就按照成绩高低从前到后站成一排。
走廊围墙边是教室里拿出来的拖把扫把，也整整齐齐摆成一排。
英语老师指了指它们：“一人挑一把顺手的。”
学生们内心逐渐由恐惧生出一抹不合时宜的费解。
这是要他们打扫卫生吗？
打扫卫生优秀者不杀。
这未免也太好笑。
“孟老师！”教导主任蹲下身要扶跌倒在地的孟康，“你不舒服就先离开，后续的情况我再和你说。”
先不说这位油盐不进的坚定唯物主义者。
孟康看着一班正在发生的一幕，腿软得站不起来。
“是他。”
他双目盛满恐惧，此外还有本能的嫌恶。
“老孟，你清醒点，你看咱李校长，信了吗？我们还是得多向李校长学习。”
“孟老师，我记得周延年跳楼那天，在场的也是包括周延年在内的十一个学生还有你。”李校长嘴上问，一眼不错地看着英语老师。
“陆悯川，来。”英语老师招招手，像唤只小动物。
“现在人到齐了，开始奖励同学们吧。”
奖励？谈何奖励？
所有人都迷茫，不知他言下之意。
但他们都是遇到问题会先思考的人。
奖励不会是打扫卫生吧？
毕竟他们手里这些东西，也做不了别的。
只能打扫垃圾。
“最后一次模拟考你们都考得很好，老师会兑现自己的承诺的。等一会他进去了，你们就打桶身，如果实在不过瘾，就拿软一点的东西盖住他，千万不要留下痕迹，不然以后就没有这么好的缓解压力办法。”
“或者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
“哎呀，这位同学，什么要把他扔下去，扔下去，可就不能再有下一个了，他可不能死。老师知道你冲动，但你先别冲动。”
柔和的嗓音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每一个同学的神色都比一开始更加迷茫。
李校长张张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一双宁静惯了的眼竟然锋芒乍现，直直刺向瘫坐在地，不敢喘气的孟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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